“我知道的,所能推断出来的,给你多些时间你也做得到,可反过来就未必。”温明裳站起身,她的位子对着屋舍的窗子,日光就落在她脚下,“我们两个的消息根本不等价,即便不是空手套白狼,你也在让我做亏本买卖。”
洛清河比她高小半头,但这样一站一立,倒是难得地将平日里的视线调转。
“如此……”洛清河转着扳指,眸子深处流露出了一抹有别于寻常的光,“你想知道些什么?或者说,有什么样的消息是你眼中觉得与你眼下这个等价的?”
“我们是不是见过?”温明裳一手搭在桌沿,往前迈了半步。
洛清河也不恼,反而道:“我还以为你会问我跟你来这一趟究竟是要查什么。”
“都已经到这儿了。”温明裳笑得有些狡黠,“洛然,你去过北林,你见过我的另一位先生,那么你就不会不知道他的身份,你根本就是有备而来。武将不参政的铁律你不会明知故犯,因为你姓洛,那么你去济州能为了什么,其实很好猜,无非就是那两个字。”
雁翎。
查雁翎为什么要查到济州?还是两个字。
军粮!
洛清河缓缓起身,她右手也搭在桌沿,两个人的距离只在方寸之间。
“世人皆知你是崔德良的关门弟子,为你随着柳文昌调任济州而屈居乡野书院而惋惜。”洛清河不再跟她周旋,直言道,“可他们不知道,这正是崔德良的高明之处,他把你送到了第二位良师的身边。北林书院,世人因林相被判车裂于市的结局对其褒贬不一,但高居云端的人,只学得会俯瞰这天下的芸芸众生。既是俯瞰,那么天下人就与蝼蚁没有任何区别。”
可世间人怎会是蝼蚁?
温明裳跟她目光相接,这是无言的对峙。
“现今寒门与世家对峙,因为崔德良不愿带着内阁身涉党争。可很少有人还记得,三十年前的朝堂,在你的先生还在六部时,这样的平衡却一直都在。”洛清河道,“因为当年的春闱,寒门出了一个萧承之,他便是如今北林的山长。他们虽出身不同,但师承一人,当日可谓并称大梁双壁。”
崔德良是帝师,他能教给温明裳所有面对朝廷波诡云谲,面对那些人心算计时该以何种姿态自处,但这些还不够,起于微末,见惯了人心凉薄,哪怕是个尚不知世事深浅的孩子也会心怀怨愤。所以他把温明裳送到了萧承之身边。
萧承之教她的不再是所谓手段,他教的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恕。
恕己,亦是恕人。
温明裳看着她,轻哼了声道:“洛清河,你想在我身上看见的是什么?是山长究竟有没有真正保住我身上为人的那份良善。可这世上哪有这种莫名的期待,所以……我们一定见过,你说不在国子监,那就只能更早。”
她依旧把话题扯向了最初的起点,而不是将北林的话题继续下去。洛清河去北林若是问军粮,那是暗访,就能肯定她不会把这件事上报中枢,说得偏颇些,那就是私怨了。
可近年来边境尚算安稳,什么样的私怨会值得她冒这样的险?那便只能说旧事。现今最扑朔迷离的旧事……只有四年前的雁翎血战。
这件事问了也是白问,洛清河不会在现在开口的。
“是,我们见过,不在国子监。”短暂的沉默后,洛清河退了半步笑得漫不经心,“可是温颜,就如你所言,消息得等价,可这事是你自己忘了的,如今要我再告诉你,这也不对吧?”
自己忘了?温明裳闻言皱了下眉。她确实想不起来,但……
“再往前推,我那时不过是个垂髫稚子吧?”温明裳扫她一眼,“谁能将幼时的事记得事事分明,我倒是不知道堂堂镇北将军也能在这种事上占便宜?”
“我也早说过了,靖安府的人也是人。”洛清河探手过去把碗筷推整齐,“这也不算占便宜,真要说,是我愿意比你生得早了几年的?”
强词夺理。温明裳腹诽了句,跟着退了些收回了目光。
“所以,你是不想知道为何是固县了?”
“你也说了,我迟早也能自己琢磨出来。”洛清河把碗筷收回食盒,顿了须臾才道,“既如此,谁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小温大人,自己忘了的,要么自己想起来,要么……耐心等赌约过后,说不准我就告诉你了。”
温明裳哼了声,也不再同她争辩,就此偃旗息鼓。
两个人在屋子里待了小半日,其间洛清河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带回了车马已近村口的消息。
车夫仍旧是那日的那个铁骑,他停好了马车,见到温明裳的同时奉上了一纸未开封的书信。
“这是高千户让在下转交的。”
温明裳道了声谢接过,关上门才把信拆开。
写得很短,不过寥寥数语,但的确是六扇门的行文习惯。
温明裳捏着信纸思忖了片刻,却放弃了回信的想法,转而将信纸抛入了火盆。
火舌转瞬将信笺吞没殆尽。
指路一下,“承之”这个名字在十二章有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