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沈妤妤上节目从不表现得出挑，她不会越过舒旻去和明兴主动交谈，也不会巴巴地上前想要和工作人员打好关系。别人不和她说话的时候她就安静地充当人型立牌，有人和她讲话她就礼貌性回复。

其实江宛宁也是这样的一副做派，唯一不同的就是以沈妤妤的咖位没有人会主动和她聊天，而江宛宁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群愿意给她说好话捧着她的人。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就像是一次小交锋，即便双方之间没有对话更没有眼神的交流，但是在这群工作人员看来，江宛宁江影后已经完胜沈妤妤这个小透明。

毕竟明兴亲自接了江宛宁还带她来食堂用餐，而沈妤妤，连在大桌得个座位的机会都没有。

舒旻是明兴的同学，又在经纪人的圈子里有这么高的地位，再怎样明兴也不能直接下了这两人的面子。

他回头在一桌人身上扫了眼，突然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导演助理道：“小黎，你把位置留出来给你舒姐和沈老师，再到旁边拿张椅子过来，我们一起挤一挤。”

“……好的明导。”

小黎是个看起来有三十多岁的男人。

他从毕业开始就一直跟着明兴，在导演圈混得还不错。明兴把他当做自己的得力助手，他愿意扶持这个年轻人，就什么场合都带着他。

小黎压根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明兴居然会让他去别桌，他心中又是尴尬又哀怨，然而还是不敢违抗明兴。

他站起来，目光不咸不淡地在沈妤妤和舒旻身上停留半秒。

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舒旻淡声叫住了他，“都坐下了就别起来了。”她又看向明兴，故作责怪了一句，“别搞得你助理都不尽兴，下次再有聚会记着点我们妤妤就好。行了，你们慢慢吃吧。”

说完舒旻也不多留，拉着沈妤妤带着小邱就去了离这张大桌好几米远的小桌。大小桌之间隔着好几张空着的方桌，让两边的氛围看起来有些许的尴尬。

方才舒旻说话还算客气，可话中的意思怎么都让人觉得有些刺刺的，尤其是明兴，听了她一番话颇有一种自己没为老同学考虑的心虚。

虽说事实如此，被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的时候却也引人心理不适。

乐时珍对舒旻的名字早有耳闻，奈何两人一个在京市一个常在A市，根本就没有交集的机会。

说起来江宛宁和溪知拿过同样的奖又同被称为影后，乐时珍和舒旻在圈里的地位却大不相同。知道江宛宁的人多数觉得她是靠自己、靠背后的江家，江宛宁自己也很少在公众场合提到乐时珍此人。

溪知就不一样了，要知道在爆火之前溪知是个有黑料的小透明，就像她自己说的，她能有后来的那些成就全靠舒旻为她忙前忙后找资源；甚至于每次她上台领奖都会特地感谢舒旻，比感谢粉丝家人还要上心。

久而久之大多认识溪知的人就都知道她背后有个强大的经纪人名叫舒旻，舒旻也借着溪知平步升云，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金牌经纪人。

乐时珍别提有多羡慕舒旻了。

她自认为在江宛宁身上花下的心血也算多，可也不得不承认江宛宁能有现在主要还是靠江家砸钱。江家很宠这个小公主，压根看不惯江宛宁去当女配，所以这么多年来江宛宁参演的女配角色都是寥寥无几的。

眼下和舒旻在线下正式见面，看到她连明兴都说吐槽就吐槽的，乐时珍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唯一让她舒坦一点的大概就是两人没在一张桌上吃饭这件事。

她给了自己一个舒旻不配和自己同桌吃饭的心理暗示，这才舒坦起来。

男生寝室在女寝后面的一栋楼，隔了将近有三四百米。食堂则是在女寝前面的训练楼四层，所以等到夏天炀过来已经是十几分钟以后。

夏天炀这回是一个人来参加节目录制的，听小道消息说他的经纪人又开始带新人，除了给他接几个通告以外根本没时间陪同到处跑。

好在夏天炀这人佛系，只要有机会让他学习唱歌，有时间给他创作，有没有经纪人的关心在他看来是无所谓的。

在食堂门口望了几眼后，夏天炀径直朝着沈妤妤这一桌走了过来。

沈妤妤背对着大门并没有看到，还是舒旻似有似无地轻笑了一声。

沈妤妤莫名地擡头，“笑什么。”

舒旻对着夏天炀方向擡了下下巴，刻意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一点戏谑，“看不出来，这小子还是个缺心眼。”

沈妤妤奇怪地转头，正对上夏天炀灿烂的笑容。

“沈老师！”他招了招手，声音不大，但是在这个挺安静的氛围中显得高调。他走快了几步，到桌边的时候倒是开始局促了一下，“我也还没有吃饭，可以一起吗？”

沈妤妤眉梢一擡。

她算是明白舒旻为什么说这小子缺心眼了。

食堂好几桌人，凑在小桌的江宛宁助理那些人就不说了，明眼人应该都看得出来沈妤妤在这个节目组的处境不算太好，要不然也不至于江宛宁和导演他们坐大桌，沈妤妤和她的团队单独坐一桌。

身为艺人夏天炀应该最是明白圈内咖位的重要性的，再怎样他都应该在看到江宛宁的时候上前去打个招呼，这也是对前辈的尊重。

结果夏天炀好像就只认沈妤妤这一个前辈似的，刚进食堂就直接朝着沈妤妤这桌走过来。

沈妤妤还没说话，舒旻就已经给小邱使了个眼色，“邱，去拿副碗筷。”

感受到舒旻的善意，夏天炀局促的表情才消失，他赶紧摆摆手，“不用麻烦，我自己去拿。”说完他就动作更快地往消毒柜走。

从头到尾他的眼神都没往江宛宁那桌瞥。

不光是明兴几人的表情有点古怪，就连江宛宁拿着筷子的手都微微一紧。

乐时珍给江宛宁添了一杯温水，突然出声道：“这位就是最后一名临时嘉宾了吧？看上去挺年轻的。宛宁你认识他吗？”

江宛宁动作优雅地吃着饭，咽下口中食物后才淡声道：“可能听过名字，乐姐你是知道我的，名字和脸总是对不起来。”

闻言乐时珍立马换上了无奈的表情，“你啊。”

她当然没有责怪的意思，旁边的几个工作人员却很会找话题。

小黎立马道：“江老师已经很厉害了，我还经常记不住演员的名字，因为这个还闹了好几次笑话。”他说的是之前叫错嘉宾名字的事。

听他开口，又有人自作主张地介绍道：“那个是夏天炀，也是在我们训练营出道的。他出道的时间很短，江老师不认识他也很正常。”

江宛宁笑了笑，“没关系，马上就会认识的。”

她这样的话让人听着就觉得亲切，好像毫无架子。然而酒桌上的话，都是要细细想一番才能悟明白的。

小黎想要借着江宛宁也不记人的由头为自己的失职开脱，话里在自嘲，实际上是想告诉别人：你看，连江宛宁这样的人都记不住别人的名字和脸。另外一名工作人员则是用贬低夏天炀的方式来吹捧江宛宁，她想说像江宛宁这样的咖位不知道这种小角色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江宛宁的话就更精了，听着是平易近人没架子，其实在暗示夏天炀不懂规矩没礼貌，要不然他们认识不是马上的事，而是现在。

一桌人各有各的心思，摄像机默默地闪着光记录着这一切。

在场那么多人中最没心机的就要数夏天炀了，他拿了碗筷就回沈妤妤那桌，路过食堂窗口的时候还不忘顺一碗他最爱的石板蒸鱼。

吃饭的时候舒旻无意间问起经纪人，夏天炀扒了一口饭道：“好像是去京市了，说是那里好苗子多，他想挖几个到我们公司来。”

舒旻点了下头，又问了几句后把话题引到了综艺上，“明兴给你的任务是什么，来这当导师还是跟着练习生们一起学习。”

说到正事上，夏天炀的表情也认真了几分，“不算导师，学习也称不上，准确地说应该是驻唱？就是下一期和练习生们一起做个舞台。”

这两天舒旻心里其实一直有些不上不下的感觉，以她对明兴这人的了解，花钱找几个演员过来不应该只是单纯地给他们一个曝光或者让他们来玩一下。但是当时明兴拍着胸脯跟她保证不会让沈妤妤上台表演，再加上沈妤妤执意她才答应这个综艺。

但舒旻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同学，明兴居然还给她挖了这个一个坑。

沈妤妤确实不用上舞台，其他人却要。夏天炀本来就是男团出道，不管是唱功还是舞蹈都很过得去，江宛宁又专门学过一段时间。到时候这两人要是跟练习生一起上舞台，沈妤妤像个游客似的在台下观看，还不知道观众要怎么比较怎么吐槽呢。

舒旻深知这件事是明兴故意安排，这会儿却也在心里暗骂自己不上心。要是她对明兴这人的人品再多一点怀疑，沈妤妤也不会到训练营了才开始面对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

注意到舒旻的表情有些不对，夏天炀吃饭的动作都慢了一点，“怎么了，是沈老师还有什么其他的任务吗？难不难，需不需要我帮忙。”

舒旻冷着脸沉思，沈妤妤就对夏天炀笑了笑。

“现在还不用，你这么说的话，我有需要可就找你了。”

夏天炀笑起来，拍拍胸脯，“小问题，尽管来。”

这顿饭吃得舒旻食不知味。

吃完，夏天炀才告辞，她就把沈妤妤拉到了寝室楼下没人的房间。

“怪我。”舒旻在昏暗的房间里垂着头，懊恼的表情看不太分明，“我太久没和明兴那人联系，都忘了这人最擅长给人下套。现在这种情况，就算是我们合同里面签的是不上舞台，你也不得不上去了。”

比起在舞台上因为唱跳能力出丑，对沈妤妤更不利的是不上台。要是有人用这件事黑她耍大牌吃烂饭，她们这边就算是解释都解释不清。要知道合同是明兴拟的，最终解释权都在他那里。

相比于耍大牌这样的污名，她宁愿沈妤妤是因为歌不成武不就而被说，至少她们还能利用一下她演员的身份。

即便如此，被坑了一次的舒旻还是恨得牙痒痒，本来沈妤妤连这种都没必要承受的。

带溪知的时候，舒旻刚入行还没有太久，她对所有的事都很上心，恨不得深挖到导演的私生活来确定溪知会不会被坑害。这么多年的安稳生活过下来，娱乐圈这个染缸没有丝毫褪色，倒是她的心境被家庭搞得纯洁了不少。

犯过这样的一次错后，舒旻开始深刻地反思自己。

谁料事到如今最淡定的还是沈妤妤本人。

她有些闲适地倚在会议室的椅子上，宽慰道：“这怎么能怪你。明导知道要是说有舞台，你肯定不会让我来参加。他是下定决心要让我来的，你的态度稍微有些松动他就有千万种话来劝你。其实你就算一开始问清楚其他两人会不会上台也没用，他可以也说不上。”

她越说，舒旻的表情就越难看，要是明兴现在在这怕是在承担一次老同学的骂了。

于是沈妤妤赶紧话音一转，道：“让我上台也不是一件坏事，别人不是都说我是个花瓶吗，这次正是我能证明自己的时候。”

演戏的事情还被安排在之后的行程中，沈妤妤觉得提前用其他事来堵一下那些人的嘴不是一件坏事。

舒旻当然也知道舞台上表现得好她能火，她担心的就是沈妤妤表现不好。

当然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舒旻赶紧想对策。

“先前公司有声乐老师说你的音质很好，就是五音不全。我有个朋友这段时间正好在B市带学生，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教你两天怎么样？”舒旻越想越觉得可以，“跳舞也可以，这个训练营的导师我也有点印象，她刚出道那会溪知带过她，一会儿我也去拜托她来给你补几节课。临时抱佛脚总比什么都不会好是吧？”

沈妤妤听着舒旻急哄哄的语气，心中闪过一丝无奈。

现在的舒旻就好像那鸡娃式家长，恨不得沈妤妤一天能有四十八小时，一个人能分成两个去学唱歌跳舞。

眼看舒旻手机都拿出来了，沈妤妤赶紧按住了她的手。

“舒姐，真不用这么麻烦。”沈妤妤轻声道：“我没那么差。”

“我知道你没那么差，术业有专攻嘛。目前你还没有看得过去的作品，就是得在其他方面稍微恶补一下。”

沈妤妤：“…我的意思是，或许我也会一点舞？”

舒旻怀疑的眼神落在了她脸上，她也不质疑，只是往后稍微一退，给沈妤妤做了个请的手势，“口说无凭。”

舒旻可不怕眼睛被辣到，她怕的是沈妤妤太过自信。自信是好事，普信那就有大问题了。

她没想到的是，在她退开之后沈妤妤居然真的动了。

沈妤妤连连退了好几步，一直到两人之间有了挺长一段距离，她才用一只手提起裙摆助跑起来。

“你干——”

嘛字还没有落在，沈妤妤已经干脆利落地一个翻身。她一手撑在地上，双腿在空中画了个近乎完美的圈；落地时候她的脚步也没有半点不稳，甚至在光滑的地上来了个笔直的劈叉。

舒旻瞪着眼，失态到嘴都张成了哦型。

她没想到沈妤妤没有胡说，她是真的会点武！这可比训练营有人这件事更让人激动了，有这样的本事，还愁会在舞台上出丑吗？

舒旻一整个就是喜上眉梢，她跑过去把沈妤妤拉起来。

“真是的，哪有女孩子穿着裙子翻跟头的。”舒旻囫囵地拍拍她的裙子，追问道：“你的这一招还有谁看过？”

沈妤妤理着衣服，有些好笑地擡起头，“当然只有你看到，我没事给人翻跟头干什么。”

也就顾屿了，以前每天都要来检查作业，哪天翻的跟头要是稍微歪一点，那保不准就又多半个时辰扎马步。

这会回想起来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听顾屿的话，明明她师父说她一身反骨，怎么在顾屿那就反不起来呢。

舒旻不知道沈妤妤在想什么，她只知道连声叮嘱，“别给别人演示知道吗，在正式排练之前一定别让别人知道。”

沈妤妤点了点头。

再从会议室出去的时候，舒旻就完全不一样的神情了，可以简单用翻身做主人来形容。

为了拍摄的便利，舒旻的房间和沈妤妤不在同一层。

两人在三楼分开后，沈妤妤在四楼的电梯口看到了高可梨。高可梨正站在电梯外的盘栽边，手里揪了一片叶子不停地揉搓着。

她今天穿了很辣的一套衣服，玫红色的短吊带配包臀牛仔短裙，腰上还装饰了一根银色的腰链。估计是刚从训练房过来，她脸上还带着薄汗，绑着丝带的脏辫也被她随意地绑在头顶。

“这里有监控，小心别人说你虐待植物。”

戏谑的声音自耳边响起，高可梨猛地转过头，眼中飞快地闪过欣喜。随即而来的是恼火。

“你怎么回事，我跟你说的话你怎么都不听嘛！”高可梨拽着人的胳膊把她往自己寝室拉，一边说一边教育，“这档综艺水很深，你可以去参加很多别的综艺，干嘛非来这里蹚浑水。这下好了，江宛宁也来了。”

高可梨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不知道为什么她不需要和别人合住。

沈妤妤有些羡慕地四下看了眼，才回她的话，“没有综艺找我呢，因为你那个表姐的关系，我参与录制的唯一一档综艺都延期了。”话是这么说，她的脸上却没有多少遗憾的表情。

提起蒋欢欢这个人，高可梨表情骤变，就像是吃了苍蝇那般恶心。

“喝水吗？”她问沈妤妤，在沈妤妤摇头后才随手把椅子往她那边一推，自己则是大咧咧地叉腿坐在了地毯上。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跟你提这个人。”高可梨说：“前几天我的手机被收了，拿回来才知道我爸被蒋欢欢气得进了医院。”

沈妤妤眉头一皱，“伯父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