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心急(2 / 2)

“敷一会儿就好。”

江瓷月现在看不见,听觉和嗅觉倒是稍稍提升了些,她能听见裴砚安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上方,清冷的茶香丝丝缕缕萦绕在她的鼻尖。

许是太安静了,她又看不见,所以心中有些不安。

于是她再次擡手,先是摸索到裴砚安的衣袖,再是攀上他的手腕微微下拉,“让郡主久等不太好,我觉得应该好多了。”

裴砚安依着她松开覆在眼上的力道,而后握住她的手仔细擦着她细白柔软的手指。

江瓷月微垂着烟气蒙蒙的眼睫,任由他擦着。

裴砚安看了眼她,眼皮上的红肿是比方才要好些了,但眼周被方才巾帕上的热气蒸出一片淡粉的红,似是被扫上了一层雾霭朦胧的胭脂水粉,平白惹人怜爱。

真是越发像个脆弱的瓷娃娃了。

裴砚安将巾帕丢回盆中,“走吧。”

去前厅的路上,裴砚安一直紧紧牵着江瓷月的手。快到前厅时,还是江瓷月觉得不好意思,小声请他放开。

“被我牵着见不得人?”裴砚安看她一眼,就是不放开。

江瓷月也没法,想着自己是在讨好他,便也歇了声,安安静静被他牵着往里走。

只是,不知道待会儿被嘉仪郡主瞧见了她心中会怎样想。

神游的江瓷月一时没注意脚下,居然平地被自己绊了一脚,当即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她身子往前倾倒的时候,她居然下意识用空余的手捂住了自己的腹部,意识到这个动作的她微微有些发愣。

好在裴砚安眼疾手快转身捞住了她,也没有发现她那异常的举动。

“脚有没有事?”裴砚安蹙眉看着她。

江瓷月连忙把捂在小腹的手放下,有些不知所措地抓紧身侧的衣裙,“没有,是我走路没留神。”

原本等在客厅内的谢子楹刚也见到了江瓷月差点摔倒的一幕,连忙跑了出来。

“裴大人,我看着这相府的路该修修了吧。”谢子楹语气不怎么友善。

裴砚安转身看向谢子楹,“郡主这千金之躯若是走不惯我这府中的路,大可以不来。”

谢子楹扯扯唇角,“那可不行,本郡主与您府上的姩姩妹妹相谈甚欢呢,裴大人可不要棒打金兰啊。”

“原来郡主也知道她是我的人。”

江瓷月眼看着这人二人突然开始夹枪带棒得你一言我一语,她怕二人再这样下去要起冲突。

她担心嘉仪郡主会吃亏,连忙焦急地扯了扯裴砚安衣袖,“裴大人,我就和郡主说说话,要不......您就先去忙吧。”

裴砚安脸色沉沉,重新捉住江瓷月的手,“你们说你们的便是,难不成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吗?”他转头看向谢子楹,“今日郡主突然来访,还不知所为何事?”

谢子楹看向江瓷月,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我二叔府上刚得了些新鲜的楔桃,上次你不是说想要尝尝来着,所以我特地给你带来一些。”

江瓷月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顺着郡主的话往下说,“是我嘴馋,多谢郡主记挂。”

裴砚安敲江瓷月一眼,“能让郡主亲自送来的楔桃,自然不是俗物,不如郡主也让在下开开眼。”

谢子楹侧身让开,“裴大人可真会说笑,请吧。”

走进前厅,桌上果真摆着一个两层食盒,而阿可正寸步不离站在食盒边。

“阿可,将楔桃给裴大人和姩姩尝尝。”

阿可依言打开食盒,从第一层拿出用琉璃盏装满的楔桃来到二人面前,“都已经清洗过了哦。”

江瓷月伸手拿起一个红艳饱满的楔桃放入口中,齿间咬破表皮后甘甜的汁水瞬间溢出,只是不知为何,她觉得这甜味中又是带着一丝苦涩,但她面上没有表现出来。

她又拿了一个递给裴砚安,“很甜的,大人要不要尝尝。”

裴砚安接过她举起的那颗樱桃,刚要送入口中。

一边的阿可突然偏过头,打了个喷嚏,好在琉璃盏中的楔桃还是稳稳待在其中。

“阿可怎么了?”江瓷月看向她,发现她的发尾有一截都是湿的,再看嘉仪郡主似乎也是,“郡主你的发尾怎么也这么湿?”

谢子楹扭头看了眼自己的头发,“只是不小心淋了个雨,没大碍。裴大人,你这下可放心了?我真的只是来送点楔桃,顺便来找姩姩聊聊天。毕竟我在这京中,也就这么个能说说话的,况且,我爹爹说了这京中您最可靠,我与姩姩交好自是应当的。”

裴砚安:“郡主还真是真性情,赤裸裸利用的话就这般当着姩姩的面讲,就不怕她会伤心。”

谢子楹抿唇一笑,“此言差矣,我为人做事坦荡,虽有目的但我待人做事都怀着真心,这事也从不曾想欺瞒过她。”

谢子楹这话一出,裴砚安脸色一瞬黑下。

而江瓷月心跳都快到嗓子眼了,他们怎么好像又要对上了。

“我、我不伤心的。”

他这话一出,感觉边上的裴砚安似乎气场更冷了些。

好在青衔及时出现,解了这气氛诡异的现状。

裴砚安正在气头上,听他说府外有一名陌生女子求见,直言便是不见。

青衔犹豫了会儿,上前轻声说了句话。

江瓷月和谢子楹此时虽坐在一处吃楔桃,但两人都放了几分心思在裴砚安那边。

只见青衔后边的话说完后,裴砚安立刻变了神色,转而对江瓷月说道,“我去去便回,青衔你留在这,不准离开一步。”

谢子楹看着裴砚安离去的背影,阴阳怪气说着,“陌生女子,该不会是裴大人在外边的风流债吧。”

青衔听得直皱眉,“郡主慎言,我家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谢子楹突然起身凑近端详着青衔的眼睛,继而将视线落在他的胸口之上。

青衔后退一步,“郡主有何事?”

谢子楹莞尔一笑,突然伸手拍了拍青衔的胸口,“没事,我只是觉得你长得特别俊俏。”

青衔被这突如其来的上手吓了一跳,连连后退直到背抵着门框退无可退,眼眸中满是惊恐。

而谢子楹则是一直盯着青衔的反应和他的胸口处。她作势要上前,“诶你跑什么,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青衔踉跄着走到江瓷月身后站好,“郡、郡主请自重。”这郡主太可怕了。

谢子楹看着自己的掌心,方才那侍卫没有疼痛的表露,胸口处看起来也没有伤。

挨她那一鞭子的人可不会太好受的。

她一个劲瞧着青衔的眼睛看,在与他对视上的刹那间想起来了,“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来着,你们的眼睛——特别像。”

青衔更是一惊,以为这郡主该不会是瞧上他哥了,不过他很快就琢磨出了不对劲,他抚上自己的胸口,再看向谢子楹,脸色微微一变。

谢子楹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之前在樊月楼她见到过那个与青衔有七分相似的样貌的侍卫,她就说黑衣人的那双眼睛有些眼熟。

“阿可。”谢子楹突然转头看向阿可,眼睛朝着青衔的方向看去,阿可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走到青衔身边开始好好“攀谈”。

江瓷月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有些急切地看着她,“郡主......”

谢子楹看着她满脸迫切的模样,打算先不告诉她关于她阿爹的事情,免得她徒增伤心。她拿起一颗楔桃放入口中,心底还有些拿不准裴砚安是否知道阿可他们还从吞州带了东西回来。

“郡主?”江瓷月见她不答话,心中愈发忐忑。

谢子楹看了眼一遍被阿可缠着唠嗑的青衔,伸手抓起几颗楔桃放入江瓷月的手心,“今日瞧你气色好些了,这一盏里的吃完了,

她说完借着青衔视觉的盲区,指尖轻轻点在食盒上下两层的中间夹层处。

江瓷月感受到掌心处传来冰冷硬的触感,葱白的手指微微合拢,“谢谢郡主。”

背后青衔面对阿可的滔滔不绝的询问,俨然做到了岿然不动,死死守在她的后面。

碍于青衔在场,江瓷月很多话都无法问出口。她愈发收紧手心,钥匙碾压着皮肉的刺痛感让她愈发难过。

为什么,为什么她只能这样遮遮掩掩,她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为什么这么难呢?

谢子楹看了眼门外,裴砚安还是没有回来,她一直在这耗着也不是事,现在知道了是裴砚安抢走了江流风,她得快些回去想想办法才是。

她正想和江瓷月告别,却见面前的人突然站起身,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郡主,我、我之前托你帮我去吞州看看家中的情况,可还好吗?”

谢子楹闻言吃惊地擡头看着她,愣着往嘴里塞了个楔桃才回神,“......还好。”

江瓷月颤了颤眼睫,“那你派去的人是不是见到我阿爹了?”

“咳咳!什么?你怎么会知道?”谢子楹突然被口中的楔桃呛咳到,说完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江瓷月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喃喃道,“阿爹他,真的还活着......”

“不对啊,这事你哪听说的?”不过谢子楹转念一想,还能从哪听说的,当然是那个和他抢人的了。

果然是裴砚安和她抢的人,怪不得今日这般防着自己!

还有难不成裴砚安直接将这事告诉她了?他疯了吗?

江瓷月看了眼青衔小声回答,“是我偶然听到的。”

谢子楹本想小声说话,但她忽然转念一想,她现在还遮遮掩掩做什么,裴砚安这不要脸的老狐貍他什么都知道!

事到如今她也不再瞒江瓷月,“是,那个无耻的混蛋没死,我绑了人回来本来就是要出恶气的,谁知道——”她看向一旁的青衔,咬牙切齿道,“让有些不要脸的人给抢了。”

青衔此刻心中也满是愕然,他完全没想到江姑娘是这般大胆,而且嘉仪郡主也猜到了背后之人是他们。

大人又还没回来,这下如何是好。

“什么抢人?”

江瓷月遽然擡头,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

一旁的阿可也不再插科打诨,回到自己郡主身边站着。

江瓷月见他们一个人也不说话,只觉得有些胸闷气短,她的手因为掐的太用力,月白的指甲掐破了楔桃的表皮,殷红的汁水被挤压出来,顺着她掌心滴落。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哭出来,稳住声音,“郡主你将我阿爹从吞州带回来了?”

“他配不上你叫的这声阿爹!”谢子楹语气不善,“人我是带来了,这不是被他家主子给抢了,还真是好作风啊。”

江瓷月遽然起身看向青衔,“......是裴大人做的?”

青衔避开她的眼神,“一切等大人回来再说。”

江瓷月苦笑一声,想要伸手去抓青衔,但还未碰到他,有人半途截住了她的手,那人走得急,连带着掀来一阵风。

“你手怎么了?!”裴砚安攥住她的手腕后才发现那不过是楔桃的汁水。

江瓷月看着去而复返的裴砚安,眼中重新燃起一些希冀,“我阿爹在这是不是?让我见见我阿爹,让我去见见他。”

裴砚安眉宇轻皱,他看向谢子楹和青衔,不知在他离开的这么点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这事我们等会儿——”

江瓷月终于受不了了,她猝然闭上眼笑了笑,再睁开眼时,眸中的星光似乎在那一瞬间湮灭了。

她倔强地挺直脊背,睫毛微微颤动着,“为什么呀,明明可能被阿爹欺骗的是我,被迫要嫁人的是我,现在最需要一个真相的也是我,可你们为什么——”她说到这一度哽咽说不出话,“为什么都要打着为我好的旗号瞒着我、拦着我,为什么呢?”

“我不要这样的保护......”她擦拭了滚落的泪水,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看着裴砚安,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要见我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