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琵琶声直接打断议论声,让流觞曲水庭中的所有人忘记了想说的话,将注意力转移到湖面上去。
琵琶铮铮,清亮悦耳。与此同时,更有一道比琵琶声更加悦耳的歌声响起——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伴随着歌声而来的,是一艘缓缓游至众人眼中的小船。小船船头,站着一位身着红衣的窈窕女子。
霞光落在她乌发上的银饰,折射出来的光,让人看不清楚她的容颜,只能听见那如天籁的歌喉与她怀中的琵琶,同唱盛世风流。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小船徐徐行至静水湖中央,忽然,船头的红衣女子,作出惊人之举:她怀抱琵琶,离开船头,走向水面!
刹那间,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惊呼声,有人在喊赶紧下去救人,有人在说你们老板落水了!就连杜淮商,看见那红衣女子的举动时,也是下意识起身。
可最终,他没有起来。
因为那站在附近保持微笑的小厮,也因为——那红衣女子稳稳地站在了水面上。
四周的人看到这一幕,声音都消失了:可能都愣住了。
那红衣女子站在水面上,好像没有听见四周的动静,她一边弹奏着琵琶,一边在水面上跳起舞。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所有人就看着那红衣女子,在湖面之上或如飞天反弹琵琶,或如洛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到最后,她之歌声清亮如高山之雪仰望不可及,琵琶声如珠落玉盘不曾绝耳。
湖中人开始回旋,她回旋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看得人略显头晕,却又舍不得挪开眼睛时,回旋停下。一曲《将进酒》,也到了尾声。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女子缓缓欠身,大红的裙摆在水面铺开,让她如同一朵在水中盛开的红莲。
而清亮如雪的歌声,随着琵琶声低落下去,直至全无。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那水面上的红衣女子,看着她自水面起身,走到小船上,进入船舱。直至那小船向着自己所在的楼台划过来时,大部分人才清醒过来。
这其中,也包括杜淮商等人。
杜淮商一回神,就看见那小船停在某座小亭。此时,有一位灰衣小厮从小亭里走了出来,来到小船边,向走出船舱的粉衣侍女递过去一样东西。
“这是做什么?“
杜淮商看向他们这边的灰衣小厮,茫然询问。
“这是在赠花笺。”
见杜淮商还是一脸茫然,灰衣小厮解释道:“赠花笺是曦光楼的规矩,每一位听完青衣以上乐师表演的贵客,对于乐师若有什么评价,却不好说出口,便可以将自己的想法写在花笺上,交予乐师。”说到这里,灰衣小厮微微一笑:“不过我们楼主还有个习惯,如果听客的花笺恰好对了她的胃口,那我们楼主,就会请这位听客见上一面。”
杜淮商本想说他就一个江湖客,能给八泓姑娘这样的乐理大家什么评价,难道要说八泓姑娘你唱的真好听,舞也跳的好看?这种话只怕八泓姑娘早就听……等一下,见面?
杜淮商突然反应过来。
难道……
他看向坐在身边的任平生,却见任平生已从另外一位小厮的手中接过笔墨,开始在桌上写起花笺。没一会儿,任平生便写完了,灰衣小厮正要接过信笺时——
“等一下。”
任平生制止了他,看向杜淮商与温迎夏:“你们的玉牌呢?”
果然……
杜淮商自怀中取出自己的弟子玉牌,与温迎夏的一并交给任平生。
任平生将己方三人的玉牌与花笺,一并递给身边的灰衣小厮:“劳烦一起送给八泓姑娘。”
灰衣小厮看见这玉牌有些犹豫:以前也不是没人想在赠花笺的时候送礼物给八泓姑娘,什么金银玉石、房契地契都有,可八泓姑娘一律不收,若要强赠,她还会将这些东西直接打包好送到对方府上去。
如今,面前这人想送玉牌……
似是看出小厮的犹豫,任平生淡淡道:“只管拿去给八泓姑娘看,她若不要,再给我们就是。”
曦光楼毕竟以客人为上,小厮只能点点头,快步出了亭台,将东西送往早已停在台下的小船。
小厮拿着东西离开后,任平生坐在原处,安静喝茶。
他这么淡定从容,不止是杜淮商,连温迎夏也品出一丝不寻常。自来到这里便没怎么吭声的温迎夏凑过来:“师兄,你是不是要……”
任平生放下茶盏,平静地说:“别问了,静候吧。”
没过一会儿,略显匆忙的脚步声传来,台上众人举目看去,就见那送东西的灰衣小厮去而复返。
看到他两手空空,杜淮商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难道?
这时候,小厮已快步过来,向着任平生行了一礼。
“楼主有令,请携带玉牌的几位贵宾,移步曦光楼。”
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