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谋动
地牢里的寒气生沉,尤其是在失了血之后更觉得一股子透心的冷意直钻着骨髓。
“世子,您看你这么一大早上就赶过来……”狱卒小心翼翼的端奉上了热酒给他,躬身哈腰的满脸谄媚的讨好说,“这冬日里头寒气可生得颇重,若是着了凉可不是小的们不是。”
“怎么,我来不了吗?”
“不是不是。”狱卒连连摇头。
沈鸿中侧过头望着他,一脸的不爽快,“为何还不将犯人押上来?莫不是你们监管不力让他给跑了?”
狱卒听到这里一脸的惶恐,“世子此话真是冤枉小的了,如此要犯怎敢有任何差池?”
沈鸿中看也不看那桌上的热酒,道,“那就快把人给我带上来。”
话落之间,隐隐的听着铁链声响了起来。
“哗啦、哗啦。”
是铁链摩擦着地砖的声音,听着刺耳而又沉重,连带着脚步声一并儿都显得格外的有些虚浮,好像赢弱不禁一般的走的虚力与晃荡。
有狱卒将犯人押懈了上来,沈鸿中转过头来望去时禁一时睁着眼睛神色有惊愣的呆在了那里。
缓步走上来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色的中衣,是昨日里他亲自脱下那一身朱红的官袍后余剩下的那一件单薄的中衣,而让人为之触目惊心的是这一件素白色的中衣上大片醒目的血色漫开,就在他左肩胛的位置上愕然的看见一条生寒的铁链穿锁过了琵琶骨。
破绽的衣下,手臂处隐隐显露着被鞭子抽过的血痕。
残乱的碎发下微遮住了那一双眸子,再也不见了往日前的神骨清秀,尽失血色的嘴唇苍白如枯槁。
他便就是这样拖着铁链勉力的走了过来。
只一昔之间形容大改,怕是谁都不敢把眼前的人与昔日那位风骨卓绝的祁大人联系在了一起。
“……”
秘审室里一时静默的没有一丝声音。
押送犯人过来的狱卒拱手一礼,道,“禀世子,御史……犯人带来了。”
残碎的发贴在了额鬓。
些许的碎发还带着些汗湿绞作成了几片,只看这模样便是不久前实打实的受过了刑,并且看着这架势,更是不难想像这受过的刑有多么峻烈的似脱了一层皮般。
沈鸿中心里惊愕,转过头责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对朝中三品的御史用刑?!”
其实不单单是沈鸿中,这人一押上来的时候,巡守的狱卒们看到了也是为之震愕不已。
押懈犯人上来的狱卒跪了下去,道,“回世子……是,是御史大人让我这么做的。”
沈鸿中听着更是一惊,“御史大人让你这么做的?”
狱卒低首道,“大人……大人说法场大乱,他为圣上钦派下来主司此事之人,于情于理罪责难逃,依律该当受刑……”
沈鸿中听到这里心里陡然被震住了。
祁青鹤的铁面无私不通情理,他早在几年前就领教过了,但这份带着不近人情甚至绝情执拗的冷戾多是对于审刑在下的犯人,然而今次一见,却不想他对自己竟也能做到这般的狠。
祁青鹤擡头望着他,唯一不变的依旧是那一双生冷的眸,“世子此来想要见我?”
“……”
沈鸿中强自敛下了心里的惊震,收眯起了眸道,“我此来确实是有事情来拜见祁大人。”
说着,他擡手禀退了周围其它的人。
狱卒见状躬身向他一礼,随即挽好了鞭子别在了腰际上退了下去。
“嘎吱——”沉重的铁门落下来。
祁青鹤擡眸道,“世子是想问我为主谋杀令父之事吗?”
沈鸿中沉默了一会儿,在他面前缓缓地踱着步子似有思忖着说道,“我知大人于心不忍杀糟糠之妻,不惜自毁一切粉身碎骨也想要保下仲藻雪。”
穿透的琵琶骨贯着风,身上枷受的镣铐对于文士来说实在是难禁。
祁青鹤脸色苍白的望着他,神容清冷,“一个攀附权贵自甘为他人妾的贱妇,我又有何于心不忍?”
沈鸿中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祁青鹤擡起眸道,“世子就是为了此事来找我的吗?”
这情况却是完全与预料之中的有了不同,甚至于彻底打乱了他的节奏。
沈鸿中一时间心里竟有些拿捏不住了,走去了几步,道,“祁大人不惜徇私枉法自甘沦为阶下囚也要保住她,此情此景难道不是为她?”
祁青鹤神色平淡,“世子觉得是?”
沈鸿中反问,“难道不是吗?”
祁青鹤望着他一会儿,道,“如是,世子想要作甚?”
像是话语终于回到了预设中的轨道,沈鸿中转过头道,“祁大人应当知道现今朝廷之中,太子嫡临,只待一朝君统,然而似沈钰这等奸人再三从中作梗试图扰乱天命归途,实属不该。”
祁青鹤擡眸望着他,一双清冷的眸子微微有眯起。
沈鸿中继续说道,“我西陵王府确实与大人曾有过节,但是君统大局,未尝不可一笔尽勾,大人昔日里曾在京城襄助太子,手中更握有沈钰的把柄,却不知为何不愿与我们站居同位,扶持新君继承大统?”
祁青鹤立在了那里,尽褪血色的唇已是有了干裂破烂。
“你是在以何身份说这一席话?”他问。
“我为府中唯一长子,自是继承西陵王之尊,以西陵王之身份对弋划大人说这一席话。”沈鸿中道。
“是吗?”
“大人难道在置疑我的身份?”
祁青鹤擡眸望了他一眼,道,“你可知沈蒙获封西陵王之号是由何而来?”
沈鸿中答,“家父少年征讨西陵平乱,大获全胜回朝,由此得先帝嘉封无上尊荣。”
“嗯。”
祁青鹤敛眸颌首,神色平淡的应了一声,“如此,你觉得当年能征讨西陵之祸,坐拥五万铁骑平乱一方的西陵王,为何会这般殷勤奔波,甘愿鞍前马后的扶持太子小辈上位?”
沈鸿中陡然怔住。
祁青鹤负着铁链缓缓道,“你当真以为西陵王原是在扶持太子上位吗?”
沈鸿中一时之间怔在了原地里,竟像是从来不曾想到过此事一般的脑子有些嗡鸣,无数的思绪全然的在那一时间冲入了头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