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金锏
“祁青鹤手上有先帝御赐的金锏?”
京中,凤阳宫。
庭外梧桐正黄,沾着霜寒的银杏叶只在一夜间便落满了朱墙瓦筒上,偶有飞来的几只雀儿停了下来轻啄了几下,又觉得百无聊赖的飞走了。
小炉正温着酒,这日来访的是一个穿着沙饧色长衣的文士,玳瑁清雅。
来人名为嵇舟,与祁青鹤是同科的进士。
嵇舟自是一点就透,当即就明白了过来,掌盏笑道,“殿下与太子这些年一直都想将我祁兄拉入麾下,就是为了这个缘故?”
沈钰坐案笑道,“是也不是,祁大人治下向来有力,确是一个不得多得的栋梁之材。”
嵇舟摸了摸下颌道,“我与他同窗数年,从来都不知他竟然手上有这么个玩意儿。”
沈钰温着烈酒,道,“那把金锏原是先帝赐给帝师秦弈的遗物,委以秦弈先生多多照拂尚且少年的父皇。后秦弈先生归去故里,因为膝下无子,便从他的学生当中挑选出了一个人做为自己的后人,除了倾囊相授了自己一身的学识,还将这一把御赐的金锏传给了他。父皇纵是心性多疑,惯好制衡权术,但对先帝却是极孝顺的,自是对祁青鹤也敬了三分。是以近年来多有仰仗祁青鹤,委信于他四处奔波,甚至还将御赐的金牌送于了他。”
“原来如此。”
嵇舟明白了过来,笑道,“我就奇怪怎地皇上暗地里特意钦点了祁兄去这一趟临安。”
沈钰热着酒,道,“祁大人的性子你的是知道的。”
嵇舟一只手掌着酒杯忍住笑,说,“他啊,一根筋的很,也不知道这些年得罪了多少的人,我生生怕着哪天见面就是要我去给他收尸。”
沈钰听着也笑了,说,“祁大人确实是……不然的话,以当年殿试他的才学又何以只摘得探花之衔?”
嵇舟挑了一下眉,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我就奇怪了,原来这当中还有文章?”
红炉正热。
酒是好酒,也正热到火候。
沈钰伸手提起了酒盅,自顾着斟着酒,道,“他那性子太烈了些,刚极必折,不磨上一磨万不能将他放去高官要职之位,若点了他为登科状元郎,留在了这京城里面怕是天都得给他翻了一遍。”
嵇舟听着忍住笑,半倚在了临窗的小案上,“这倒是。”
沈钰道,“不然的话,到底也是一个登科的探花,何以会放他去了临安做一个小小的文司吏。”
嵇舟握着酒盏的指腹轻轻摩挲着,道,“但我看他这些年也不像是有收敛的样子,还是那副犟脾气。”
也就成亲那一年好了一点点。
是的。
一点点。
微乎其微的一点点。
也只有他自少同窗了解他的性子才能感觉到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变化。
原以为这副百炼钢能做得个绕指柔,怎料得他一年前披着一身的风霜回来了京城,一双眸子却是比之前还要冷上几分。
攀上前问了一句小娘子人呢怎么没跟着一起过来。
那眼刀子好似能杀人。
只没头没脑的丢下了一句,休了。
嵇舟听着咋舌,不可置信,但看他那模样却也不敢多问。
“祁大人自来不涉党争,虽然这性子是扳不过来了,但是如今父皇器重他,更有意借用他的力量来权衡我与太子在宫外的党争之势。”沈钰说着放下了温好的酒盅,道,“六皇叔戕死,太子那一方必有所动作,此去临安人龙混杂,我暂时不得脱身,就望你代我走这一趟临安。”
说着,沈钰将自己的宫令放在了桌上。
宫令上。
刻着的是和凤展翅,不甘委身。
嵇舟望着桌上的那一枚宫令一顿,问,“殿下是想让我……?”
“招安。”沈钰说。
“……殿下这可太为难我了。”嵇舟失笑。
祁青鹤自来不涉党争,任朝中几方的皇子斗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的地步,也从来没有插进去过一只脚,只管着他的御史工庭,一门心思扑在文史斗贪上。
让他入局,站得一方,那实在是比天上下红雨还要困难的几百倍。
沈钰笑了笑说,“我知道困难,只是想让你代我传达我有意向他抛去橄榄枝的意图,六皇叔遇害之事以他那性子深究下去一查到底,势必会牵一发而动全身。介时,无论太子那边的人是想尽法子拉他入局还是百般阻拦他不让他再查下去。”
“这于我来说,都是一个机会。”
……
寒庭惊风,一地吹乱的碎叶飞卷而起。
薄风掀起。
就在那一把金锏下,无数的人神色仓惶的伏首跪下,全然是一副惊慌的不知所措的模样。无论是府衙内的守卫捕头,还是强闯过来要人的西陵王府兵。
就像是一阵被风吹过的海浪一般,一排又一排自内而外毫无序列的鳞次着落身低头惊惶跪下。
单正阳原本就双脚发软的有些站不住,这会儿膝盖更是直接送去了青砖之上。
刘能只望了一眼,便低下了头忙跪在了一旁。
沈鸿中跪身之下犹然惊震,却也是终于明白了祁青鹤敢这般强横的原由。
“——!”
金锏照入了双目。
灿光凌人。
在看到这把金锏时,沈中纪脸色大变,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一句,就像是一个陡然被人一手扣住了命门的幼崽一般。
无措,更无力挣扎一二。
周边是跪落了满地的人,熙熙攘攘,只全跪在了这一方寒庭之中。低头,不敢妄语一声。
“跪下。”祁青鹤望着他,道。
平静的两个字,窥不得一丝的情绪。
只是语字清冷如击玉石。
瓒宝珠冠轻颤,压发的玉带经风而扬,于是沈中纪再也支撑不住的在这一方强烈的压迫中俯首跪下,一双膝盖便是重重的砸向了青石砖上。
心中的震骇久久不得平歇。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