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番外之圆满
建安六年,七月初七。
年轻的帝王换了常服,兴致冲冲跨进长公主府的门槛。
“娘亲,我来啦——”
“娘亲?”
正堂没有,小院子没有,连娘亲最爱纳凉的小亭子也没有!
“嗳,去哪儿了呢?宫人说娘亲没出府呀?”
他朝着空旷的院落高声道,“太傅、太傅——你在吗?”
“朕来啦!”
喊了半天,除了仆人跪了一地,半点人影都见不到。
他随手招来一个仆人,“朕问你,娘亲和太傅何在?”
自李承安登基,身为皇帝的生身母亲,他多次想给李昭册封一个尊贵的身份,但都被她拒绝了,她很喜欢父皇母后给她的“明月”,便一直沿用明月长公主的封号,长住公主府。
当然,世人皆知当今圣上至纯至孝,谁也不敢真把李昭当作一个“公主”看待,只是没有那层身份束缚,李昭更自在些。
至于谢时晏,自前几年恩师冯先过世后,他便由少傅荣升太傅,同时恢复丞相之职,对外统领百官,对内教养皇帝,可谓名副其实的权臣。
就在众人以为谢太傅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谁知随着皇帝年岁渐长,他竟隐隐有放权之势。如今折子他也不看了,直接由皇帝批示,搞得皇帝怨声载道,天天跑到李昭跟前诉苦,说太傅不疼他了云云。
这不,今日是七夕,之前为着接待番邦来使,皇帝已经足足两个月未曾歇息,他已经打算好了,七夕这日让太傅顶上,他要出宫玩!
他内心小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谁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仗,一大早他就收到太傅休沐的折子,二话不说来长公主府堵人,于是方才就有这一幕。
“回陛下。”
仆人恭敬道,“今日……奴才也没见着大人,实在不知啊!”
皇帝当即眼睛一眯,“此话当真?”
他做了多年皇帝,即使年纪不大,但通身的帝王威仪。他的唇薄薄的,和谢时晏很像,高高在上睨人的样子,让人不敢直视天颜——他登基这些年肃吏治,杀贪官,平外乱。满朝文武都不敢小觑这个年轻的帝王,也就李昭把他当成乖乖儿。
仆人当即抖了一下,腰弯的更低了,“奴才不敢欺瞒圣上……对了,昨日奴才听了一耳朵,大人说近来礼部事务繁杂,奴才斗胆猜测,大人兴许去礼部接见来使……”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
李承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既然去了礼部,又何须请休沐一日?但他来不及多想,转身去了礼部,他急着出宫透气呐!
等人影彻底消失,假山后缓缓出来两个人影,一男一女,正是谢时晏和李昭。
“你真是——”
李昭嗔怪道,她拢了拢裙摆和秀发。方才好好的,这人忽然捂着嘴把她掳到假山后,她眼睁睁看安儿离开,却说不了一句话。
“你今日要去礼部?”
谢时晏微微一笑,“答应要陪你的,怎么能言而无信。”
李昭略一思索,当即恍然大悟!她忍不住推了推他的肩膀,“老不羞,连孩子都骗,当心他回头闹你。”
到时候两人的官司打到她跟前,她可不知道要怎么判。都道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几年父子俩打打闹闹,转头就和好,反而最折腾她。
“这叫兵不厌诈。”
他顺势把李昭拉进怀里,不满道,“你嫌我老了?”
他才三十出头,连朝堂上都说谢太傅正值壮年,此时隐退可惜了,怎么在她这里就“老”了?谢太傅不能接受。
李昭没好气地的瞪着他,“你自己算算你年岁几何,老就老了,还不让人说?”
谢时晏不服气,“昭昭,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明明夸他勇武,怎么穿上衣裳就不认人了。
“你闭嘴!”
李昭羞红了脸,过了一会儿,猛然推开他,“我去换衣裳,你——你不许跟过来!”
她提着裙摆,像个蝴蝶一样翩然飞舞在花丛里,哪儿有半分从前稳重娴淑的样子,谢时晏摇头轻笑,疾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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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谢时晏一手环着李昭的腰身,一手提着盏兔子灯,缓步走在热闹的街市上。
“这皇城当真繁华。”
李昭眼睛亮亮的,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如今比前几年——即前皇帝在位时,更加热闹繁荣。
谢时晏赞同道,“那小子,是个好皇帝。”
他也许不是历代帝王中才学最好的,不是手腕最高明的,但他有一颗怜悯百姓的心,这是很珍贵的东西。
李承安的成长轨迹很复杂,从小在偏僻苦寒的黔州长大,没读过到多少书,只有李昭教他的浅显易懂的道理。后来一路颠沛流离到了京城,又被诬陷入狱,小小年纪就见识了官场腐败。后来去淮州,谢时晏带他参加淮州大战,不仅练就了他的胆魄,更让他看到了普通百姓在权力倾轧下的无奈与苦难。
更别提他的出生,在偏僻的荒郊野外,是李昭被皇权迫害冤枉的象征。
所以他自当上皇帝后,就着手肃清吏治,杀贪官,诛逆贼,把搜刮的民脂民膏还利于民,休养生息,减轻赋税,还放开了对商人的钳制,大力发展商业。
——当年跟着胡商被张家小姐欺侮,他记忆犹新。
虽然前脚刚坑完儿子,但谢时晏丝毫不掩饰他对皇帝的满意,“前些日子,他说想开一段到黔州的商路。”
“黔州?”
李昭惊讶道,这些年养尊处优的日子过久了,她几乎把黔州这段痛苦的经历忘掉,如今蓦然听到,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谢时晏笑道,“是啊,他说那里的百姓太苦了。”
还有一句话,他没告诉李昭。
少年天子高立玉阶,声音朗朗,“当年娘亲受了那么多苦,究其原因是黔州太穷了!若是黔州如淮州、扬州那般富庶,有良医好药,娘亲兴许就不会生病了。”
尽管服用了天山红莲,加上这些年的精细调养,李昭的身体已经和常人无异,但她发病的样子李承安一直记在心里,是他过不去的坎儿。
“况且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子民,朕身为天子,让百姓吃饱穿暖,病有所医,是朕的责任。”
少年的声音掷地有声。
……
他没说,但李昭猜测肯定和她有关,她心里涩涩的,像被什么填满,“安儿他……会不会很难?”
谢时晏安抚她,“放心,有我在。”
开辟商路是大事,自然引来诸多非议,很多官员并不赞同,不过谢时晏支持他,所谓上阵父子兵,两人齐心协力,如今只剩下一小搓人负隅顽抗。
李昭点点头,叮嘱道,“安儿还小,你多照看着。”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不许欺负他!”
谢时晏失笑。“到底是我的种,疼他还来不及。”
……
此时,被困在礼部接见来使的李承安打了个喷嚏。
“狗……圣上,你没事吧?”
一旁的胡商担忧道,他看着眼前年轻的皇帝,心情十分复杂。
谁也没想到,当初孤苦的小儿竟有这番际遇。尤记得那年他听到圣上传召,万分忐忑地走进金銮殿,擡眼却见到了狗蛋儿!那一刻,他甚至掐了大腿一下,以为自己在做梦。
“没事,大胡子,你不用跟朕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