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早已经过了放学的时间,几个孩子却没有任何要回家的意思,门口也没有等待学生的家长,只有园长坐在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出于好奇,今时鹿随口问了一句:“这些孩子……不回家吗?”
园长轻轻摇摇头,语气中难掩悲伤:“他们,已经没有家了。”
闻言,今时鹿视线微顿:“为什么?”
园长沉默了几秒,视线不由自主的看向操场一个个鲜活的身影,缓缓说道:“这些孩子,有的是因为身体被父母抛弃的,还有的……是因为父母不在了。”
有的孩子脸上满是胎记,有的孩子是天生裂唇,还有的孩子是先天性失聪,只能靠助听器才能感受这个世界。
原来如此……
今时鹿看着这些孩子,心中百感交集的同时,也注意到了树影下的一个小小身影。
女孩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一个泛旧的娃娃,与操场上自由跑跳的孩子们有些格格不入。
今时鹿看着园长朝小女孩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悄悄说了什么。
小女孩听后,眨着眼睛朝今时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一眼里,满是好奇与惊艳。
而后,园长便推着小女孩的轮椅朝她走了过来。
“桐桐,我们在这晒晒太阳好不好?”
小女孩的眼睛始终落在今时鹿身上,听到园长的话后,怯生生的点了点头。
今时鹿看着小女孩细白的脚踝之下,脚背有明显的高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问园长:
“她之前,是不是学过跳舞?”
园长闻言,一脸惊讶:“是啊,您怎么知道?”
听到肯定的回答,今时鹿只觉得更加心痛,像是透过眼前的女孩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我之前,也学过跳舞。”
学过舞的人最明显的特点之一,就在于脚背会比普通人高一些。
今时鹿忍不住问了一句:“桐桐……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提起这件事,园长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语气里满是惋惜:“她的父母,都是警察,前几年兴城执行反腐行动的过程中牺牲了,虽然最后那位贪官成功落网,但心中一直不甘,出狱后,为了报复这家人——”
说到这,园长顿了顿,而后声音哽咽着继续道,“那个人……就直接打断了这个孩子的腿。”
听到这话,今时鹿心里像被揉进了一把沙子,干涩又酸楚。看着桐桐,除了感同身受的心疼以外,还有难于言表的愧疚。
园长将她的反应视为对这些孩子的共情,于是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在这几年,上边领导筹资建了这家幼儿园,再加上社会各界的资助,才让这些孩子都有地方可去,有学可以上。”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晚饭的铃声响了起来,园长朝着还在操场上流连忘返的孩子们招了招手。
“孩子们,我们该回去吃晚饭啦!”
“老师~我们还不想回去呢。”
“对啊老师,让我们再玩会吧!!”
孩子们显然都在兴头上,根本没有人愿意回来,园长看着轮椅上的桐桐兴致缺缺的样子,于是便对今时鹿说道:“您和桐桐先到大厅里等一下吧,我等会儿带这帮孩子一块过去。”
今时鹿点头应道:“好。”
今时鹿推着桐桐来到了操场正对的大厅里,俯身替她拉了拉腿上的毛毯。
“桐桐,我们现在这里等一下其他小朋友好吗?”
桐桐一脸乖巧的点头:“好。”
此时,大厅里的显示屏正播报着新闻,两位主持人正襟危坐在演播厅里,操着一口标准有力的播音腔。
“今日,北都市一起贪腐案终于落下帷幕,经过公检人员的不懈努力,终于在兴城市圩阳县的某家酒店内将犯罪嫌疑人钱某成功抓获,在审问过程中,钱某对自己偷漏税款,以权谋私,收受贿赂等多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听着上面的播报,今时鹿的视线在屏幕上停滞了一瞬。
身旁的桐桐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一脸疑惑的擡起头:“姐姐,什么是收受贿赂?”
今时鹿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甚至不敢看桐桐清澈的眼睛。
“收受贿赂,就是……
”
看着桐桐似懂非懂的样子,今时鹿心里再次涌上一阵酸涩,她轻抚着桐桐的头发,尽力用温和的词汇来解释罪恶:“收受贿赂,就是做了不好的事,是不对的。”
桐桐没说话,只是眨着眼睛看着屏幕上被押送上警车的身影。
今时鹿温柔道:“桐桐,现在坏人已经被抓走了,他不会再做坏事了。”
直到从幼儿园里出来时,今时鹿的心情始终没有平复。
之前她对今闫荣所做的事并没有多少切身的体会,也从来不知道“贪”字背后会造成怎样的悲剧和后果,直到今天见到桐桐,一切才有了最直观的概念和感受。
原来疯狂滋长的私欲背后,是那样的罪孽深重。罪恶到足以摧毁一个完整的家庭,罪恶到足以抹杀一个无辜生命,本该灿烂明朗的未来。
从幼儿园出来后,今时鹿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看着对面马路来去匆忙的身影,一时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不知道自己出来多久了,直到手机上响起靳逢鸣的电话,才发现已经七点多了。
“喂?”
“时鹿,在哪儿?”
他声音低沉,极富冷感,像夜风宁静的海面。
今时鹿努力压下翻涌而来的情绪,平复自己的情绪后,才轻声叫他的名字:“靳逢鸣。”
靳逢鸣那边很安静,应该是已经到家了,发现她没在。
“出去了?”
今时鹿“嗯”了声:“在家无聊,出来走走。”
或许是她这次的演技不够好,亦或是靳逢鸣本就深谙洞察人心的能力,一下就察觉到了她的语气里的不对劲。
靳逢鸣:“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今时鹿赶紧否认:“没有。”
虽然知道是她口是心非的回答,但靳逢鸣没再继续追问,却也没转移话题。
两人之间有片刻无言,只剩彼此清浅的呼吸。
半晌,今时鹿听见他问——
“回家吗?”
“我去接你。”
听筒那边,他低沉的嗓音里夹杂着春日渐暖的晚风,同眼前暖茶色的落日,沉甸甸落在了她的心上。
今时鹿眼眶微红,乖乖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