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说说笑笑离开,心里却有了一杆秤。
不约而同想起,陆繁锦讲‘旧时期文盲被骗卖身为奴’的故事,光是代入一点点,都觉得无望,白纸黑字,还按了手印,有理说不清。
现在是新时代,反正不耽误挣工分,多学点总是没错的。
听完一堂课,陆有华终于放下心来。
不是因为自己受益匪浅,而是田生嚷着问:“爸,明晚几点上课?我提前来占位置。”
噶?他那恨不得背炸药包把学校炸了的儿子,竟然说还要来上夜校?
“夜校是给扫盲的,你们上过学堂的凑什么热闹?”王桂芬笑着说。
“妈,我也是文盲啊!”
“你算哪门子文盲?”
“繁锦姐讲的故事,我在学堂都没听过。”
“别说你没听过了,你老子我也没听过。”陆有华回道。
夫妻俩猛地对视一眼,那锦丫头上哪知道的?
回到家的姐弟俩,也在聊今晚的事。
“辛苦了,喝口茶润润喉咙。”一进家门,陆繁荣立刻给对方端了张凳子,还倒了杯茶。
在她端起来喝的时候,他继续巴拉:“姐,我觉得你太谦虚了,你上课很有意思,我全程没走神。半小时太短了,我觉得起码得一小时。”
陆繁锦:“我不要你觉得。”
叽里呱啦半小时,嗓子已经冒烟,还一小时?
现场编故事,还得绘声绘色讲出来,很累的好伐?
最最重要的是,没有工资、不计工分,纯志愿服务。
不好意思,她还没高尚到视金钱如粪土。
“可是,照这样的进度,一晚上八个字,得学到猴年马月啊?”陆繁荣搀着下巴,眼巴巴地看着她。
陆繁锦反问:“谁赶时间?”就算是想高考,那也还有六七年,何况只是扫盲。
“额,好像,没有,大家有的是时间。”陆繁荣讪讪地挠头。
“洗洗睡吧,明早上工。”
“好。”
第二天,哨声一响,社员便从家里出发到田间地头。陆繁锦埋头干活,和昨晚台上的样子判若两人。
“陆老师。”
“陆老师?”
“锦丫头!”
“嗯?”陆繁锦这才扭头应声。
“刚叫你好几句了。陆老师,今晚几点上课,和昨晚一样吗?”
陆老师?陆繁锦搓了搓手臂,鸡皮疙瘩好像起来了,论一个称呼的杀伤力。
“别,以前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叫老师太擡举我了。”
“这有什么,你现在就是我们夜校的老师。”
“晚上七点,大家吃完饭后,差不多到齐就开始。”每天收工时间不一样,今天七点,之后可能就得七点半,还真没法定下来。
具体时间,得让小队长决定。
“好。我这就跟他们说去。”来人说完,挑起扁担里就往秧田里去了。
陆繁荣离得不远,听了一嘴后上前打趣:“陆老师,在插秧呢?”
“不是,我在种草。”陆繁锦回。
“啊?”反应过来后,笑得前俯后仰。“姐,我感觉你真的很会讲冷笑,笑死我了,明明是插秧,你说种草。”
“你明知故问。”
“嗐,大家都这样聊天,我入乡随俗啊。”陆繁荣临走前,又问了有什么想吃的。
“做什么吃什么。”
“OK。”
当晚,来上夜校的人好像更多了,昨晚没来的小萝卜头们,听说会讲故事,也跟着大人前来。
陆有华头都大了,一个草棚,哪里装得下这么多人?
只能抽调人手,在劳作之余搭建夜校授课场地。
粗糙点没事,不会垮塌就行,能遮挡点风雨就最好,别到时候把众人淋成了落汤鸡,感冒着凉就不值当了。
这一折腾,就是小半月的时间。
因为春耕太忙了。
生产大队有点风吹草动,都能传进书记的耳朵。各小队夜校办起,大部分社员都去上,真正学得进去的人少之又少。
就像学堂里的学生一样,他们也开小差、打瞌睡、说闲话,效果完全不如预期。
哪怕是二队,知青轮流上,也没太大区别。
学习这事,自己不上心,任何人都改变不了。
如果都这样,大队部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偏偏有例外。
听说坑头社员学习热情高,男女老少从不缺席。
还特地为此,搭建了足以容纳整个小队的草棚,他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和民兵连长约好,晚上突击检查。
这一日,正在上课的一队社员们,全都聚精会神听讲,完全没注意有客到。
陆繁锦面朝众人,刚好讲到高潮,眼神不经意一扫,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