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以东为尊,各种矿脉云集。
各家各户的秽物,如潲水、粪便等,自然不能留在此地污染矿脉。
于是,城主府下令,一律倾倒在下风向的无脉之地,也就是金城西侧。
久而久之,孤苦无依的人,就在西边扎根生存了下来。
即便于管家不曾深入了解,也能猜出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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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暮色苍茫。
运送潲水的车来了。
很快,缩居在各处的人,闻声朝此处而来。
“今儿怎么不见葛老汉了?”
从自己落脚的地方出来寻食的男人,没见到往日同伴,疑惑地问另一人。
“不清楚,要去找找吗?”另一人说。
“不去,再晚些就没什么好东西了,赶紧!”
语毕,将手里的家伙事抓紧,小跑冲了出去。
“等等我!”
二人方才惦记的葛老汉,正抱着身子发烫的小孙儿,无措地擡眼望天。
顾不上外出了。
错过了这回,祖孙二人都得饿肚子。
许是抱着一道去了的念头,他慢慢地阖上了眼。
直到半梦半醒,身子被人摇晃。
“老葛,你怎么回事儿?不去找吃的,抱着孙子早早就睡大觉?”
看不见人模样,但通过声音,能辨出是钟老汉。
听到他关切的询问,葛老汉幽幽地叹了口气。
“小狗子生病了。”
“什么?生病了?病多久了?哪里难受?”钟老汉惊住了。
要知道,他们这种人,一生病可就相当于濒死。
城西不是没有药铺,可连口吃的都要去扒拉潲水的人,哪里有钱去找大夫?
至于赊药求助?呵,不可能发生的事。
口袋空空,门都没有。
因为今儿寻了不少饱腹的东西,难得觉得松快的钟老汉,泄气式地坐在了地上,破烂袍衫旁尘沙微扬。
本就着了凉,呼吸不畅的小狗子,突然猛烈咳了起来。
葛老汉摸黑给他喂了口水,轻轻拍打他的背部,以此让其舒适些。
“昨日夜里身子微热,一觉醒来烫得吓人。”听到孙儿不住地喊着难受,葛老汉眼眶红了,恨不得以身替之。
“那……你打算怎么办?”
“若是这小子熬不过,我也跟着去,反正早就活够了。”漆黑的夜里,一老一少依偎着。
钟老汉从怀里又掏出了一份吃食,掰了大半塞进了他手。
“无论如何,得先填饱肚子。若你真豁得出去,明天带小狗子上街求救,记得逮着气派点的马车跪。”
小心翼翼喂着怀中孙儿,葛老汉有一瞬间的愣神,上街向坐得起马车的人求救?能行不?
第二日,在于管家的再三强调下,陆繁锦带上了护卫。
透过风吹飘起的侧帘,可以看到沿街的模样。
从亭台楼阁到破旧屋舍,从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到有气无力的□□。
现下锦衣玉食的陆繁锦,心头哽咽难言。
没待细思,马车便停了下来。
“主子,到了。”外头传来领头护卫的声音。
陆繁锦嗯了一声,顺着对方打开的厢门,走了出来。
入目的场景,更是让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道上是无数车辙印,伴着随意倾倒的秽物,路人身着看不出原色的衣物,蓬头垢面……空气中是浓重的异味。
完全暴露在这个环境下,实在是有些抵不住呼吸顿停。
城西,可以说是金城的贫民窟了,这里的民众度日着实艰难。
见主子不像要打道回府的样子,随行的护卫们,只能强压住不断涌起的恶心不适感。
“怎么回事?”刚擡脚离开,就见远处推推嚷嚷,还有苍老男子的哭喊声。
了解情况的护卫回:“是来求财的,主子无需理会。”
说话间瞥了爷孙俩一眼,透露出杀意。
无知无畏,冲撞显贵,污了主子的耳,该死!
“他怀中是抱了个人吗?”离得有点远,陆繁锦不确定地问,下意识靠近。
“主子,此等低贱之人恐会脏了您的眼,还是别……”
“无碍。”陆繁锦回。
“求求您,行行好,救救我的小狗子吧!”葛老汉跪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拦住他的护卫们嫌恶地后退半步。
想要膝行向前的葛老汉,被泛着寒光的利剑抵住脑门,只要再往前一寸,便会被它刺死当场。
于是乎,他只敢大声呼喊,引起了往反方向走的陆繁锦的注意。
越走越近的陆繁锦,基本明白他的诉求,没再耽搁时间,直接下令给他笔银子救孙儿。
看着他怀中奄奄一息的小狗子,陆繁锦对城西的第二点印象是人命如草芥。
“谢谢恩人,多谢恩人,小老儿和孙儿这条贱命就是恩人的了,等他好了,老汉就带他一同给您当牛做马。”
看着按着小狗子头一起猛磕的葛老汉,陆繁锦连连摆手:“不必,别磕了,赶紧带他去看病抓药吧!”说完转身离开,免得对方坚持不走。
一旁护卫蹲下身子,作势要扶起他,实则碰都没碰一分。
压低声音道:“别妄想攀附我家主子,小心你们爷俩小命。”
给了银子不知足,还想顺杆往上爬,不愧是能在城西生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