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开村小，陆繁锦才慢慢知晓。

女孩子腕间，不只有艳丽头绳，还可以是水晶珠串、耀目银镯……衣袖拂动间，尽是嬉笑童趣、青春烂漫、温情恣意。

她扬起嘴角，看着众人打闹。

偷偷地把手背到身后，褪下腕间粗粝的头绳。

原本黄色的橡皮筋，学着缠绕了圈旧毛线后，成了奶白色。

大大减轻用它扎头发时，发丝被大把“吃掉”的烦恼。

本让她满意的小东西，转念，就变成再也不想被人见到的存在。

“你的手镯好漂亮，怎么戴两个啊？”一旁的同学开口问。

留着齐肩短发的女孩，习惯性地甩了甩手。

叮！

随着镯子碰撞发出的声响，四射开略微刺眼又吸引人的光芒。

宛如夏日仰躺在老家院子的竹椅上，擡头见到黑夜中闪烁着的星辰。

“我妈给买的，好看吧？”

说完继续晃动手臂，少女明目张胆地炫耀，其他女孩纷纷出声回应。

“周五放假后，也得让我妈给买一对！”

“我也是。”

……

这时候的陆繁锦，心里止不住地羡慕。

可想到妈妈省吃俭用，供三姐弟读书，贴身衣物破洞了都舍不得换新。

在长辈眼中一向懂事的她，怎么会开口奢求什么。

空荡荡的手腕，直到毕业工作四年后，才从老妈手中薅到一套三只细银镯戴上。

比记忆里还多一只，仿佛弥补了少时的遗憾般。

转动着腕间多出的细镯，陆繁锦难得早睡，却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

第二日醒来。

“老妈，不是说戴上银手镯，可以辟邪保平安吗？”

陆繁锦给老妈发了个语音，表达自己的困惑。

在上班的王舒心，停下缝制皮具的动作，语带担忧地回了一句：“女儿，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昨晚做了个奇怪的梦。”

“嗐！吓我一跳，睡觉做梦很正常的。”

四十六岁的王舒心，和她这个年纪的长辈一样，大都用微笑脸，表露自己的心情。

陆繁锦回了个可爱表情包，结束了这场对话。

紧接着，又是同样的梦境。

醒来后，麻利洗漱完，赶到地铁站，才有时间细思。

寻了个角落，她倚靠在那处，呆愣片刻，打开手机备忘录编辑起来：

二零二三年，一月三十一日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起初，成了逃荒路上的孤女。

好不容易来到可以落脚的地方，因为无法办理女户，又不想草草嫁人，暂时栖息城郊破屋。

饥寒交迫，求助无门，活生生死在了异乡。

然后，成了富贵人家的独女。

穿着绫罗绸缎，吃着珍馐佳酿，日子很是惬意。

及笄当日，身负灵根的未婚夫婿上门，当场撕毁婚书，世人皆知自己被仙人厌弃，自此家道中落孤寡度日。

紧接着，当上了勋贵世女。

左拥右抱享乐无度，罔顾外敌入侵，只知勾心斗角，把为国为民的太女斗倒了，成了亡国奴茍延残喘。

接下来，切换到末世。

变成了一个又蠢又坏、害人害己的笨女人，脑子仿佛离家出走，竟被泯灭人性的“畜牲们”糟践，还成了引开丧尸群的人饵，身体被撕裂蚕食殆尽。

写到这时，陆繁锦身子发颤、几欲作呕、怒火中烧！

为什么不动脑？

为什么不反抗？

为什么不逃走？

身旁感受到她怨念的乘客，下意识地往远处挪了点。

憋屈久了的社畜，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还是敬而远之好些。

深呼吸后，她继续手上输入字符的动作：

再接着，成了继承百亿家财的女霸总。

妄想坐吃山空，没曾想只是个空架子。

没两年就倒闭了，原先得罪的人家，一个接一个地痛打落水狗，可真是憋屈啊！

一手好牌都能打烂！！！废物！！！

陆繁锦气得咬牙切齿，刚挤上地铁的乘客，听到了磨牙声，直接缩起了身子，只希望尽快到站。

没在意旁人的举动，她站在角落，继续记录着：

最后，是大锅饭那个年代，好吃懒做的乡下姑娘。

好好的工分不挣，成日跑知青跟前搔首弄姿。

救命！我到底做了什么鬼梦？

毫无逻辑，绝非本尊！

呸，啥也不是！

写完梦中概况后，陆繁锦实在没忍住，在结尾处吐槽了几句。

点了保存，退出备忘录界面，关上手机。

揣兜、闭眼、深呼吸平复心情。

“列车即将到达夕望站，请前往……下车时请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随着地铁报站声响起，陆繁锦睁开眼，迈着沉重的步子，去往公司所在地。

-

下班后，回到出租屋，随便煮了碗面吃。

爷爷打来视频电话，接通后，只看得到他花白的头发，仿佛永远都学不会整个人出镜。

陆繁锦把手机立在支架上，喊了人，便挑起一筷子面条吸溜着。

“锦锦，晚上煮了什么吃？”

陆祥福关切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

“面条。”

她捧着碗凑近镜头，认真地回道。

“怎么都不加个鸡蛋？好吃吗？”

“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