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祭_06
郗雾早已毫无求生意志。
她四年来总是嘻嘻哈哈、潇洒高傲地活着,但其实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最高明的棋手必须把自己也当做棋子,而这场棋局的最终结局,是她的死亡,一种功成身退的旅行结束。
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便就已经认清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定位:过客。
在她心里,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只是这个世界的一个过客而已。
受尽现实苛磨的她当然早熟,只是再早熟也终究还是个孩子。
可她最聪明的一点,即是知道这一点,知道她只是个孩子,还没有那样的手段能和蒋益暮这样的大人抗衡。
于是,她忍、她蛰伏、她不断细化自己的计划。
只是现实总是出乎意料的,她不知道自己其实还有另一个人格叫谈颂,反社会人格,坏事做尽。
也没有意料到父亲对她那点微妙的愧疚心,促使父母给她编了一个绮丽的故事——
故事里,她的父亲是个落魄画家,和她有着相同的爱好、梦想,只是父亲资质平庸,而她天赋卓绝,父亲早亡,母亲为了生计被迫嫁给曾经的暧昧对象蒋益暮,于是她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讨厌他和蒋透。
而在现实中,因为父母争吵,父亲希望把她送走、送出盯着蒋家的媒体视线中,好在蒋氏在内地上市的关键时期没有一丝负面新闻,在因为价值观不和的多年婚姻生活中,郗文容早已对蒋益暮越来越冷漠、利益至上的作风深恶痛绝,两人之间冷-战、热战无数,导致蒋益暮对郗文容一意孤行最后却生下一个患有精神障碍的女儿不满到了极点,并且这个女儿还可能会使当时正值公司上市关键时期的蒋家面临负面新闻的风险。
尤其因为,这个孩子是在他们关系最为紧张之时来的,如果说蒋透是二人爱情的结晶,那么郗雾就是使得本来快要分道扬镳的两人被迫又要绑在一起的包袱。
父亲发自内心便不喜欢她,又因为深居高位,使得他不得已相信一些玄而又玄的迷信说法——这个孩子会给他带来厄运。
以至于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个浑身都是霉运的孩子送走,送得远远的。
郗文容自然是怒火冲天,放下狠话你不要我要,她走我也要和她一起走。
但她的离开势必会让外界议论纷纷,这个时候的蒋家正处在资本博弈的关键期,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经不起这些目光,因为越多的目光就意味着探究欲,而这些探究欲势必会挖出蒋家千金患有精神障碍类疾病的丑闻……
夫妻俩为此大吵一架。
吵得天翻地覆,于是父亲对她仇视到恨不得剜死她的眼神让幼小心智还不成熟的她怕得浑身发抖,她无法不将这样的厌恶眼神解读为:丧门星,你为什么要出生?扫把星,你为什么不死了算了,你把这整个家都搞得乌烟瘴气、霉运连连。
于是,那个时候年仅七岁的她对司洛林说:“我就要死了。”
不是玩笑、不是骗人,是年仅七岁的她,真的觉得……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死了。
你听过灵魂破碎的声音吗?
恍惚之间,那个时候的她好像真的听见过,它比骨头碎裂的声音还要轻一点,但是没有骨碎来得疼,灵魂破碎的时候是不疼的,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只是会让身体变得十分僵硬。
而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她那个时候为什么会去揍叶楼晖呢?
帮司洛林教训他吗?
当然不是。
七岁的她清楚明白,只是因为心里有一团火,被压抑得过于难受,如果不找一个缺口释放出来,她可能会被那团火烧成灰烬。
所以,撞到枪口上的叶楼晖最合适。
并且,他本就行为恶劣,于是便更合适了。
也是那个时候,她隐约明白了一种将不为社会所接受的行为合理化的方法,好让自己明明做了错事,但仍旧会有乌合之众支持你,只是那个年纪的她不足以进行总结。
直到后来的后来,她才知道,那个方法叫“黑吃黑”。
再后来的后来,这些不理智、不正确的被她很好压在心底的想法全部被谈颂照单全收。
当然,最后她得到了叶楼晖妈妈的几耳光作为报复,但她没叫喊、没哭闹,她只是在挨打中记住了这个女人的脸。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成了一种极度病态的生理本能——没有底气前,我绝不反抗,但我绝对睚眦必报、十倍奉还。
直到司洛林出现,他大喊大叫起来,她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挤出应景的眼泪。
后来,她在浅岸的国际学校念初中,因为性格孤僻不合群而被学校里的一圈有钱小太妹联合孤立。
不知道为什么,她清楚明白地能够窥测她们的幼稚心理:
“她和我们不一样”
“讨厌她鼻孔朝天的样子”
“我们需要一个共同讨厌的目标来加深我们的友谊”
……
诸如此类,她似乎不是仅仅靠猜到的,而是听到的。
这些声音似乎就是会莫名其妙的钻入她的耳朵里、脑海里,抵死纠缠、绝不放过。
于是,她看到朝她微笑的人会觉得对方想要利用她;
看到怒气冲冲的人时会觉得是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他,所以现在对方忍无可忍即将和她撕破脸皮;
不敢和任何人说心事,怕有一天从第三个人的嘴巴里听到一样的关于她的故事;
不敢交朋友,怕对方接近她是因为别有用心。
怕。
怕到出现一些幻觉。
最后幻觉越来越严重,严重的时候记忆都被混淆了。
于是明明是初中被父亲带着去海边游泳、溺水,呛了无数口水却看到父亲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心灰意冷之中闭上了眼睛。
于是梦中看到有一片黑色的海,那里有一座白色的塔,灰色的海鸥噗通一声落入深海。
哦,那海鸥原来不是海鸥。
而是她自己。
被噩梦吓醒的那一刹那,她安全地躺在浅岸那个家的床上。
白色的帷幕被风温柔地吻着。
她和郗文容谈起这个噩梦,她却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嗓音清冷却发苦:“妈妈的宝贝做噩梦了,是不是又想起小时候溺水的事了?”
于是她明白了,她是在很小的时候溺的水,不是初中,也没有父亲。
她确实在绘画一门上极有天赋,不是仅仅因为拜了名师闫松柏的缘故,还因为她确实天赋异禀,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听到一般人听不到的东西。
她当时唯一的一个朋友是叫比娜的那个黑人妹子,因为天生的基因原因以及初中生还不成熟的心态,导致她也是被孤立的那个人。
异类加异类,好像就是正常人了,当然,这只是她们这么认为罢了。
学校真正受欢迎的女生是温优度,不仅是因为长得漂亮家里有钱,更因为她大方潇洒的性格,更因为她哥哥是学校最有名的校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