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十条里，高一时的那个班里，老同学骂人的话占了有七八条，对象全部是她之前从驼柿嘴里听过一嘴儿的“沙漠刺客”，主要攻讦对象是“海市蜃楼管理员”。

她摁熄了手机，嘀咕一嘴：“原来名校也有这些糟心事。”

司洛林没听清，“什么”一句。

郗雾顿了顿，还是像对暗号似的说了嘴：“海市蜃楼。”

她不确定司洛林知不知道，因为这软件太“地下组织”了，好像大多数好学生都不大知道的样子，但司洛林明显是知道的。

他笑了笑，“没事，余波很快就会过去。”

“为什么？”

“因为褚颜午拿了一次胜仗。”

郗雾不懂，也不懂这里面的逻辑关系，她不知道该不该问，但是司洛林没让她问，主动解释了：“曦姐和叶文因分手了。”

“因为叶楼晖？”这个郗雾倒是知道的。

司洛林点头：“没人会把自己家的女儿嫁给一个和毒-品有牵连的家庭，曦姐也不会愿意将来要互相利用的另一半是个定时炸-弹。”

郗雾懂了：“有钱人真是喜欢‘斤斤计较’。”

“也许吧，有些地方从来就窄，所以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那为什么说褚颜午拿了一次胜仗？”

“这个说来话长，赫柏集团的股份分布是褚家占60%，拥有绝对控股权，是最大的股东，其余35%握在几个股东手里，剩下只有5%是散股，被成千上万的股民还有赫柏的员工购入。而一年前有几个中层的股东因为一些私人的原因有抛售手里股份的意向，但一直没谈拢，大概也有一些念旧的因素在，所以直到今天都没有抛售，而褚颜午和曦姐都想要这些股份从而进入董事会，但是股份是需要钱买的，而且以赫柏集团的市值，那些股票远远超过十个亿。”

郗雾懂了：“但是两个人都没有那么多钱，所以都需要找到可以赚钱的项目？”

司洛林点了点头：“对，而赫柏集团一年前决定推出一款集直播、购物和社交于一体的短视频APP，是赫柏接下来将近十年的重点项目，背靠赫柏这棵大树，盈利指数不必说，所以褚颜午和曦姐都在争取。”

“可是褚颜午那个时候都不满十八，就能参与这种大项目了吗？”

“他们在赫柏都有自己人。”

郗雾哦了声，不愧是有钱人，不愧是从小在商业环境里耳濡目染长大的小孩。

顿了顿，又问司洛林：“那你呢？你在宸司有自己人吗？”

“我不感兴趣。”所以没有。

“……懂了。”

“等等。”郗雾又有个疑问，“可是他俩不是都是继承人吗？等着到时候继承爸妈的股份不就行了？为什么现在就要急不可耐进入董事会？”

至少蒋家就是这样的，郗雾想，蒋透吃喝玩乐的败家事没少做，甚至大学专业和酒店完全无关，但是仍旧不担心，因为到时候他老爸退休了，把股份转给他，雇个名校的人帮他理财，躺着赚钱就行。

郗雾不太懂蒋透这种级别的富二代，反正她偶尔回蒋家吃饭，听他和大学同学讲电话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不过司洛林和褚颜午这种顶级富豪家的少爷，偶尔相处好像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差别，但直到现在郗雾才明白，可能是她根本了解不深。

司洛林笑了：“是可以那样没错，但是继承股份之后呢？和董事会的人脉关系又怎么打理？是可以利用股份在大事上‘一票裁决’，但是能进董事会的有几个软柿子？哪些人是老好人、哪些人是硬茬子、哪些人又是墙头草？这桩桩件件的关系不知道不作了解，慢慢的主客离心，再大的家业也就慢慢败落了，尤其是内忧外患的局面，最容易出现一夜破产的局面。”

郗雾听得振聋发聩：“好多学问……”

司洛林“嗯”了声，“不管做什么，其实到了最后，都是‘人’的学问……”

偏偏他俩都不喜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司洛林继续说：“他俩虽然都不出面，但是明争暗斗是赫柏高层内部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只是大家站队的问题罢了。曦姐找到叶家做同盟，项目已经算捏在手里了，但是叶楼晖出了那事，台阶塌了，干妈就算再偏袒曦姐，也只能把项目给褚颜午。”

郗雾明白了这点，但还有一点不懂：“那为什么要说沙漠刺客的余波很快就会过去？”

司洛林轻笑一声，带嗤：“因为YOK即将上线，闲言碎语不会消失，但会转移……”

顿了顿，想到什么，脚步停，回头看她：“你怕闲言碎语吗？”

她一瞬间想到南评私高的那些破事。

从前几天的事情来看，司洛林是知道闫凯和她的恩怨的。

那如果司洛林知道闫凯，那她和官晁的事情他又知不知道呢？

喉咙动了动，郗雾不答反问：“你怕吗？”

“我不怕。”

“那我怎么会输给你？”

司洛林笑了笑，说：“其实不管是在女生群体还是男生群体，都会有受排挤的可能，有的时候是在暗处，有的时候更光明正大，没有什么优

劣之分，因为都是恶心的把戏。”

“因为太过与众不同而被排挤，错不在你，错在他们的狭隘。”

“这世上有七十亿人，就有七十亿种个性。”

“虽然我不喜欢世音的很多规章制度与价值观，但世音在‘求同存异’方面的教育确实做得不错，而国际学校有一个其他高中无法比拟的优势，就是再奇怪的世界观，这里也会给予一定的包容性。”

良久。

“你好有经验，司洛林。”郗雾不习惯他这样温和地安慰她。

他看着她，郗雾仍旧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我小时候很孤僻，没人爱和我玩，我偶尔会听到他们在私下里喊我面瘫脸和孤僻鬼，褚颜午小时候因为长得太过精致经常被笑话捉弄，每天被他姐姐逼着做模特，那些小男生给他取个外号叫‘五公主’嘲笑他，我俩玩的好全是因为我们都是被排挤的那个。”

司洛林移开看她的视线，脸上忽明忽暗，没什么表情，“各种各样的理由，因为我和褚颜午都很‘奇怪’，他们就因为我们很怪癖所以讨厌我们。”

“优度也喊，不过她霸道，不允许别人这么喊，要是被她听到了，她拳头很凶，后来大了些，她因为小时候的一些意外，所以被父母送去练泰拳，几乎请遍了全球的泰拳冠军和拳王，刚开始的时候她不敢一个人去，褚颜午又讨厌动手的运动，所以都是我陪着去的，我们三，可能更像兄弟。”

郗雾没说出话来，看着他，“什么意思？”

这话问的有歧义，她想问的是他告诉她这些是什么意思。

但幸好司洛林没理解歪，只是他没口头解释，擡起手去牵她的手，转身擡步子，和她往体育馆的方向走。

话音很轻地留一句：“我只是想说，流言蜚语其实没什么可怕的。”

果然，那些事情他全都知道了。

为什么会知道？

必然是主动了解过。

那么，为什么要去主动了解呢？

不必想下去了。

事到如今，郗雾也有点懂。

她看着他比例极好的肩膀，以及他耳垂不明显的一点红，嘴巴没来得及闭，就那么咽了口秋日的风。

喉间涩涩的，些许干疼。

她手反握住他的，脚步擡快，踩着他的影子，跟住也跟牢。

良久，她喊“司洛林”。

他就应“我在”。

“你忘了你白月光吧。”

薄薄的话音吹散在不知何时降温的风中。

些许心虚、又些许不甘。

他回头，脸色没变、语气没变、答案更没变——

“不行。”

郗雾擡头，和他扎扎实实对上一眼，司洛林的眼睛永远很深邃，像看不透的漩涡与黑洞。

郗雾没说什么，只是把手从他手心里抽出来，然后插回自己裤兜里，笑笑，笑容与往常不一样，拉开了几丝距离感。

“司洛林，我现在已经不会怕流言蜚语了，对我来说，名声臭了的一大好处就是可以过滤没有社交必要的人。”

“我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人，我自私、冷漠、傲慢、脾气差，你要真的了解我全部的世界观，你可能会觉得我是个怪物，除了乐观点几乎没有什么性格上的优点。”

所以没有那个本事让你忘掉白月光。

魅力有限。

认真承认。

温和退出。

及时止损。

她叫郗雾。

司洛林看了她一会儿，也有点懂了什么。

笑了。

“司洛林，你笑什么？”

“没什么。”

他说。

“我只是想告诉你，雾九，你不是小怪物，你只是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