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瓷砖是师父特意选的,光经过不同的材质漫反射后,视觉效果是不同的,而经过地毯的漫反射与经过那些瓷砖的漫反射,光线氛围相差很大,会影响调色,从而影响出画的效果。”
司洛林是区别不出那种细微差别的。
不过他明白一点,那就是专业领域的人对各自专业上的敏感和自我要求是很多非专业人士无法理解的,所以对于在美术这个不在他专业范围的领域,郗雾再多的怪癖,他不理解但他保持尊重。
所以他说:“那我以后提醒你。”
郗雾痴痴地看着他,“哦”了一声。
“饿不饿?”
郗雾戳了戳肚子,点点头。
“臧老说他这几天去医院做化疗了,让我继续负责你的饮食,确保你活着。”司洛林低头,把拖鞋放她脚边,“我让家里保姆做了夜宵送过来,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没有内脏、不会太甜也不会太酸太咸太辣太苦,炒菜放洋葱的都是有洋葱味但没有洋葱。汤里放葱放香菜但装盒的时候都挑干净了你吃不到。”
“对么?”
郗雾一怔:“可是大晚上送过来会不会太麻烦?”
“是自愿的。”
郗雾不信。
“因为我给了三倍工资。”
郗雾信了。
又感慨一通司洛林真细心,更让她喜欢了。
再对比之前南评私高遇到的闫凯,果然人类是有参差的。
郗雾是个吃不胖的身材,但其实很多吃不胖的姑娘并不是体质原因,而是饮食习惯原因,就像郗雾吃饭尤其挑食,她爱吃红烧肉,却一点点肥腻不能沾,就连闻一下都很容易反胃。
所以从小到大,如果餐桌上一顿饭的功夫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肥肉与芹菜,那么一定是郗雾同学犯了大错,惹得郗文容女士非常的不开心,骂是舍不得骂的,毕竟就这么个女儿,宠得不得了,但是罚还是要罚的。
因为这点特殊的挑食小习惯,郗文容女士非常得意的认为,以后能娶到她女儿的男人绝对的人中龙凤。
为什么呢?
因为就她宝贝女儿这挑食的坏习惯和被她惯出来的臭脾气,能把她收拾得服服帖帖,那手段必定高明,事业更是手到擒来。
郗文容女士觉得这毫无逻辑关系的逻辑非常的有逻辑性。
越看郗雾越觉得自己牛逼——她怎么能生出这么漂亮又有才华还一身是优点的宝贝女儿呢?
郗雾怔忪半刻,愣愣地点了点头:“谢谢……”
他笑了笑,歪歪头:“走吧,吃饭去。”
郗雾这会儿还沉浸在司洛林俊死人的美色里没回过神来,怔怔地跟在他身后,抓着他衣袖的手都忘了松,他也不提醒她,任由她拉着,期间手指不经意往上动弹,轻轻碰到她手心。
他走的慢,另一只手里还提溜着她的棉拖,她跟着他的步子也小幅度迈着,哒哒哒跟在他身后,像只小企鹅。
这会儿氛围惹人醉,最易产生些错觉,郗雾看着他挺拔高挑的清俊背影,就也生出些不清醒的大胆,“学校里都传你喜欢温优度。”
郗雾撒谎了,学校没这么传,学校传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版本,就是司洛林为他白月光守身如玉十几年。
温优度是他真正的白月光这事是郗雾自己臆测出来的,她还觉得挺有道理。
总觉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肯定是为了保护活着的、真正喜欢的人捏造出来的谎言,从而转移视线。
反正乔火小时候看的那些言情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后来又一对一教授给了郗雾。
要不然司洛林也太吃亏了。
放别人身上郗雾无所谓也不上心,但主角是司洛林的话……她倒宁愿是这种版本。
要不然,她心疼。
爱而不得,她现在正受着,第一次知道这种感觉这么难受,所以她才不要喜欢的人陷在这种情绪里十几年。
十几年啊,为了个死了的人守身如玉,还全天下都知道,鬼知道有没有表面上说他深情背地里嘲笑他傻的人啊。
她不理解把这当浪漫的女生,反正换她她得心疼得要命。
“不是,我们算兄弟。”他头也不回、顿也不顿地干脆利落。
唉,男生都喜欢拿这当借口的。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了。
苏绯她们不了解情况,信了。
郗雾和他相处得久,才不信。
她有自己非常清晰的判断。
郗雾难过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但松完一口气又闷闷的。
司洛林坐下的时候顿了顿,看她。
郗雾也站在原地看他。
他说:“松手。”
郗雾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还抓着他衣袖的手。
手挺美,又细又长的,和他这深蓝色的衣色真配,有股清冷的氛围感,画出来一定很带劲。
她臭美的想。
“怎么了?”
司洛林手往后一收,袖子从她手里抽回去。
郗雾看着空了的手心,眉心下意识一拧,但随后终于注意到什么。
尴尬地舔了舔嘴唇。
脚指头凑在一起上下打了个架。
司洛林打开了塑料餐盒,“我去拿盘子给你装。”
“哦。”顿了顿,郗雾跟着他站起来,仍旧光着脚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的,“可是我转学来那天看到你们在一起了,她打人来着,你站在旁边看热闹。”
司洛林“嗯”了一声,拿过几个盘子,又拿了两双筷子递她:“那个校外混混尾随她很久,那天本来想好好谈的,对方犯浑,告诉她,他在外面编了好多关于他俩的黄段子。”
“靠,真恶心这男的。”
“是吧。”
“那你怎么不动手?还让人家女生来。”
“她足够应付。”
郗雾不问了,再问就是自讨没趣了,今晚该睡不着了。
“真不喜欢,你也别太相信自己的第六感,不太准。”司洛林打开桌上一个个打包盒。
“你不要信口雌黄,我的第六感很准。”
“可你都能误以为一个gay喜欢你。”
“靠!你闭嘴!”郗雾恼羞成怒了。
司洛林就嚼着剔好刺的鱼肉。
“司混蛋,你移情别恋的可能性大吗?”她低头,怎么都不敢看他。
司洛林仍旧嚼着鱼肉。
“你怎么不说话?”
司洛林还是嚼着鱼肉。
“司混蛋!你说话!”她猛得擡头看他。
“你让我闭嘴的。”
“这个时候就不用那么听话了!”
“哦。”
郗雾咽了口口水:“回答问题,你移情别恋的可能性大吗?”
司洛林回答:“应该是负数。”
“什么意思?”
“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会越来越喜欢她。”他托腮看着她,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
郗雾“哦”了一声,肉眼可见地不开心,还翻了个白眼。
司洛林低头嚼鱼肉,不是很懂,又其实是懂的,只是不敢往那个方向猜。
他坐在沙发上,郗雾习惯性往地毯上坐,看着司洛林把塑料盒里精致的饭菜倒出来,香喷喷的。
橙色的客厅,灯光带些暖意。
郗雾抛掉不愉快。
心想有些话说出来就是打脸的,她介意,但不能当真。
夹起一块竹荪虾仁,香香嫩嫩,入口即化,“对了,你为什么叫司洛林啊?你们有历史底蕴的大家族起名字不应该很严肃吗?怎么这么草率?”
她低着头吃饭,隔座的人却迟迟不答。
良久,郗雾以为是她僭越了,擡头觑他一眼,司洛林低着头,在心不在焉地剥着一盘螃蟹,蟹肉白带黄,被他用餐具处理得很有食欲。
他把盘子里的蟹肉给她推过去,拿起一旁的纸巾淡淡擦着手,回:“我妈二十五岁时,在法国洛林拿下了她这辈子最精彩的一场胜仗,那次的对手,是曾经华尔街最著名的金融操盘手坎威斯,她觉得这是她这辈子最值得纪念的一天,于是给我取名洛林,纪念她的辉煌,更希望我能延续她的辉煌,只是很可惜,她亲爱的儿子却只对浩瀚的宇宙感兴趣。”
司洛林低头,安静地嚼着米饭,优雅礼貌,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那样子莫名可怜见儿的。
郗雾心疼得更厉害了。
司洛林拿起一旁的公筷又给她夹了一口竹荪虾仁。
“别愣着,吃。”
“哦……”郗雾看着他颇有些忍辱负重的意味,心脏一阵一阵的抽。
原来天才也会被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牵扯住。
郗雾拿起刚刚司洛林给她夹虾仁的公筷,在盘子里挑挑拣拣,最后夹了一大块牛肉到他碗里:“你也吃。”
司洛林顿了顿,有些意外,擡头看她一眼,发现她眼睛晶晶亮的,看他的眼神不知怎么也温柔了许多……
司洛林缓缓挑起了一侧眉。
“我真的不喜欢优度,她也不喜欢我,她喜欢臧彧那个小白脸,那是她白月光,所以你别喜欢臧彧。”
“为什么?”拿着碗的郗雾一愣。
“你又打不过她,做她情敌你容易吃亏,所以你千万别喜欢臧彧。”
可她确实不喜欢臧彧:“那我应该喜欢谁?”
司洛林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又拿起一把水果刀,握着它削起来,给她献殷勤:“我给你弄点饭后甜点。”
郗雾拿出最端庄最乖巧的语气说“谢谢”。
司洛林一边削着苹果皮一边继续献殷勤:“你这几天不开心,有没有一个原因是想家了?”
他补一句:“浅岸的那个家。”
“我妈都卖了……”
“我买了,去不去?”
郗雾现在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只会摇摇头,又点点头。
司洛林看了她一眼,挑挑眉,低头继续削着苹果。
大少爷一般不会做这种事吧?
郗雾心想。
但显然司洛林做过很多次,而且为什么他做什么事情都那么细致认真又出色呢?
他的苹果皮不会断似的,一圈一圈的。
五指骨节分明,大拇指按着刀锋一圈圈平滑地飘过去,每一下都像在她心脏上捏了一把,麻麻的。
“那我们国庆去一次?”他声音温和。
郗雾还端着碗,闻言,愣愣的。
随后点了点下巴,轻轻“嗯”了一声,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