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反问(2 / 2)

替身悔婚之后 扇景 3422 字 5个月前

仿若天光无存,沈太后只能感知到眼前一片漆黑,归途无尽。

终于受不住这等苦果,一阵晕眩过后,沈太后扶额,生生昏迷过去,闭目不醒。

赵修翊无多意外,只淡淡地吩咐宫人送沈太后回永寿宫,复又着人请了御医过去后,再不过问一句。

“卫侯代西陈皇帝前来上京,于情于理,朕都该着人好生招待侯爷。”

“云朝公主一事,朝中也会给西陈一个满意的答复。”

楚家得罪,只是了结这场乱局的初始。

还有不少事端待刑部和大理寺定夺,再昭告朝臣百姓。

卫鸿俯身拱手,谢过皇帝的好意。

余光瞥了赵修衍一眼,他复又提出一个不情之请,“此番出使大胤,皇上可否允臣入住雍王府,与云朝公主叙旧。”

日夜赶路行至上京,除却了却阮瑟身陷构陷一事。

他还是前来一探阮瑟的近况,以及雍王殿下的虚实。

那些个不堪回首的狼狈旧事,足以言明雍王并不是阮瑟的良配。

若当真如此,他和虞四爷也不可能看着阮瑟再身陷囹圄。

赵修翊饶有意趣地看向赵修衍,见他眉宇微蹙,很是痛快地应下卫鸿的应请。

一盏茶后,他这才吩咐李辛将人送出金銮殿。

天际微昏,秋光如晦。

尚且不到午时,殿外西风渐紧,不密不疏的乌云遮住半片澄明,远山黯暗,颇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与萧索。

进宫与楚家对峙时,天光还很明媚;而今祸端已了,天象却倏然生变,怀揣着要颠倒万象的气势。

阮瑟桃花美眸半阖,眉心微锁,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

反而更有一种悬而未决的凌空感,搅扰得她心绪不宁。

当真如此时的天色,风雨将倾。

“阮州牧被人蓄意谋害一案,朝中会交给大理寺彻查。”

“若是平顺,秋后就能盖棺定论。”

侧目瞧见阮瑟心神不宁,赵修衍驾轻就熟地揽上她的腰身,放柔、放轻音声地说道:“加之柳州牧和阮吴氏构陷一事,只会重罚。”

他还想得寸进尺、再趁机拥紧阮瑟几分时,倏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沉稳低缓的轻咳声。

似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没有回头多看,赵修衍迟迟片刻,收手改牵住阮瑟的柔荑,“等初冬时,我再和你去京畿的温泉别宫小住一段时日。”

这才初秋,他竟惦念着初冬的远事。

倒也不必这样未雨绸缪。

阮瑟破愁为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还有两三个月呢。”

时日尚早,他们谁也无法料定届时会发生何事。

就像这次,她只是去了趟怀州。方一回京,便有这么一场惊天大局等着她。

若没有赵修衍,这场乱局还不知要拖延到何时。

以她之力亦能破局,可她未必能寻出父亲被害的旧事。

柳州牧和阮吴氏会受到应有的惩处,却也永远地埋下这桩真相。

念及此,阮瑟抿唇,陡然陷入缄默。

半晌后,她指尖微动,勾缠住赵修衍的小指,原本清丽的嗓音在如晦天光下稍显沉闷,“你为我劳心数日,之后的事,等中秋过后再说吧。”

“这段时日你就留在府中多加休息。”

“我们来日方长,还不着急。”

回勾住她的指尖,赵修衍垂首低眸,凤目中溢出些许温和笑意,应下她的话。

卫鸿走在他们二人身后,一言不发,目含审视地打量着赵修衍。

可见阮瑟与他打情骂俏,一派相谈甚欢的情好模样,所有的审视终化作他口中的一声喟叹。

马车一早便听在宫门口。

六道銮铃随风轻响,泠泠清脆的碰撞声昭示着主人的尊贵高华。

搭着赵修衍的手踏上马车,阮瑟进了车内,回身见赵修衍没有要上来的意思,她不由得疑惑出声,“赵修衍,你不回府吗?”

“我与皇兄还有些事要商议,你先和卫叔叔回府。午膳不必等我。”

赵修衍向来日理万机。

临去怀州许久,京中亦堆积不少事待他处理。

加之他近日因她而愈添忙乱,阮瑟对此心知肚明,便也没再多问,只简言叮嘱他几句后就放下车帘,与卫鸿一道回了雍王府。

直至望着马车驶离大道,赵修衍这才淡淡垂目,遮掩住一切黯暗晦涩的心绪。

一边大步流星地折返金銮殿,他一边吩咐着陈安,寡薄如旧,不兴半点波澜,“阮州牧被害一事,罪证都交给大理寺。”

“着人看好阮吴氏母子三人,事情未定之前不要让他们离京。”

“更不能去搅扰公主。”

话至尾声,他的气音也渐低渐狠,“彻查楚家背后之人,避让朝中。”

**

半倚半靠在车壁上,阮瑟手捧着半卷周易,百无聊赖地翻阅着。

明明都是她所熟悉的卦象,卦辞爻辞亦是读得通透,可她像是在翻阅天书一般,字字句句都觉得陌生,更是看不进去。

清明神思无端乘舟而去,不知漂游向何方。

卫鸿瞥了一眼定格在书页上的卦象,“泰卦。”

“瑟瑟,这是雍王殿下为你算出的卦象?”

分外熟稔的话音传至耳畔,阮瑟下意识地发出一声疑惑。

反应过来卫鸿说的是什么后,她像是偷偷做了坏事、结果一不留神被长辈抓住的稚儿,猛然阖上周易,“卫叔叔您想多了。”

似是觉得这卷周易太过熨手,她又不作犹豫地把它放回几案上,多添一句,“雍王殿下不信神佛,又怎么会信周易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他确实是不信的。

明晓泰卦,或只是在巧合之下看到过。

她会不自觉地翻到泰卦,也是机缘巧合而已。

阮瑟很是随意地想着,试图借此抛开勾缠在她心绪上的万缕红线。

听着她这欲盖弥彰的话,卫鸿半掺无奈地摇头一笑,兀自转过话锋,“这段时日,雍王殿下待你如何?”

他摩挲着手中的菩提串珠,无端想起虞四爷同他坦白的旧情。

那些有关阮瑟的十五年。

“叔叔听闻,雍王常年流连在燕欢楼,府中却没有一个妾室。”

“此人凉薄无情,手段颇多,绝非可轻易托付终身之人。”

卫鸿转而看向阮瑟,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叔叔一生未娶,只把你看做亲生女儿,自不希望你所托非人,困囚终身。”

“雍王殿下若待你不好,叔叔便带你回西陈。”

“没有。”

阮瑟低低地道,似是在呢喃自语,“赵修衍他待我一向甚好。”

“怀州时,他带我去城外看过焰火。”

还为她重回拥挤人潮,只为一包灌香糖。

“后来……我与他回过息州,也去祭拜过父亲和母亲。”

“今日乱局,若没有他,我不会这么快地全身而退。”

他为她做过许多。

点点滴滴、桩桩件件,她都知道。

可阮瑟仍跨不过那道门槛。

往事太过沉重难忘,而今的她亦有背弃。

赵修衍或是不知道。

可她清楚得很,皇兄也清楚。

经年辗转,她早已不是当年怀有青涩、憧憬的她。

情爱一途,也被她轻看许多。

撚弄着手中的菩提串珠,卫鸿望向目有低沉的阮瑟,轻言轻语地开口,尽是父亲对女儿的关心和疼惜,“可你并不欢悦,是吗?”

两心若得相许,不会是她与赵修衍的若远若近。

亲昵而又疏离。

阮瑟缄默。

良久后,风外銮铃声渐收,她看向卫鸿,不答反问:“可我的欢悦,不一定要依靠情爱,不是吗?”

**

远山云暗,风雨已倾。

明是申时过半,还未入黄昏,上京城中乌云欲催,料峭西风吹斜雨水,直直地往人身上扑来,轻而易举地淋湿衣衫。

落雨砸至青石上,声声不歇,为这场急雨再添一笔烦躁。

赵修衍撑伞遮雨,大步流星地离开金銮殿,寸步不停。

面色沉沉,他的目光愈发晦暗,与天边山雨无异,却更为不动声色、更教人提心吊胆。

跟随在他身边十余年,陈安鲜少见自家王爷这般不豫。

除却当年昏迷得醒,知晓惠妃去世的那段时日,赵修衍很少外露悲喜,还是如此不加收敛的模样。

哪怕没有窥探到金銮殿中的一角,陈安都知晓自家王爷所为何事。

无非还是因为惠妃、因为沈太后。

像是一道横陈的心结,诸般不得解。

不敢叹气,不敢出声,陈安亦步亦趋地跟在赵修衍身后。

待他踏上马车后,又赶忙翻找出巾帕和崭新的锦袍,递到男人面前。

赵修衍未接,只示意他放到一旁几案上,“公主回到王府了吗?”

“回去了。”陈安一五一十地道,“公主陪卫鸿用过午膳后,就回玉芙苑休息了。”

漫不经心地应过一声,赵修衍阖眸,似有所指地吩咐道:“看好丹溪。尽量让她远离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