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云暮而言,虽然父母和哥哥都给了他很多关爱,但陪伴着他最久的人却是爷爷。
早知会有这么一天,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还是很难过。
他红着眼眶垂着头,没有去看云喜良的目光。
“小暮知道奶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云喜良突然问。
云暮擡起头,声音稍带哽咽:“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他对奶奶的印象并不深,在十一岁那年奶奶因病去世,爷爷病了一场之后就离开了家,独自居住,也就是到了宁殊家隔壁。
家里人不放心,但爷爷又不让他们去,所以他转学去了那里。
提起心中记挂之人,云喜良倏忽笑了一下:“其实我最开始遇到她的时候,她不是这样的。她家里条件不算好,还重男轻女,有父母但却从小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她觉得没有人喜欢她,所有人都嫌弃她是个累赘,她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的到来是错的……”
云喜良的神色恍惚,脸上的笑意褪去:“她每天要打很多份工,身上总是带着伤,像一个小刺猬一样,拒绝所有人的靠近。后来我才知道,她打工来的所有收入都被家里搜刮了去,家里人则常常因为给得不够多而动手。”
他话语顿住,看向云暮:“就算后来跟家里断了联系,可也落下了病根,我耗尽心思给她调理身子,最终还是早早的就走了。其实,我们本来在很久之前就有了交集,但是当时的我什么都没有察觉,要是我那时候能够细心一些,多问两句,就可以早十二年带她脱离苦海,兴许她就不会有那一身的病了。”
云暮怔怔盯着云喜良。
云喜良拍拍他的手:“殊殊的遭遇跟她很像,我知道你对殊殊有着不一样的情感,无论是将她视作妹妹,还是什么别的,爷爷都希望她能好,你们都能好好的。好好照顾她,别到头来跟我一样,留下遗憾。”
这一刻,云暮终于明白,为什么云喜良在不清醒之下,依然还能记着宁殊,总是让他要好好的照顾她。
原来,记着的不是宁殊,而是已故的奶奶。
因对奶奶有着遗憾,故成了一缕执念,而当一个跟奶奶的遭遇极为相似之人出现时,他便想要将这份遗憾补偿过去。
然他又很清楚,宁殊跟奶奶终究是不同的,于是也就成了后来的样子——总是提醒着他要对宁殊好。
“爷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云暮神情认真保证。
“好,好……”云喜良连说了几个好字,又轻拍几下云暮的手,“这一晃,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那孩子了,可以的话,带她来见见我吧。”
如今宁殊的情况才刚刚稳定,会不会再因为受刺激而病发,云暮不敢保证,他神色犹疑,为难道:“她最近很忙,很多时候都不在上海,我问问看。”
云喜良:“她不是应该在读书吗?”
云暮:“已经毕业了,现在是一位十分出色的漫画家,经常会参加一些活动。”
他说了谎,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面上却是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云喜良没有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实性,由衷为能有如此成绩的宁殊高兴:“忙的话,就等她忙完再说吧,不着急来见我这个老头子。”
云喜良精神不济,说完这句话就昏昏欲睡。
看着他睡着,云暮才出了病房。
他来到楼梯间,点燃一根烟,深深洗了一口,靠到身后并不太干净的墙壁,讲一口烟雾吐出。
烟雾环绕在他的面前,朦胧了他的脸,虚化了他的轮廓,却并未遮挡住他疲惫的眼神。
他遇到了人生的第一次重大选择。
如果这时候暴露Light就是他,他想象不出宁殊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如果不爆这一层身份,他又如何才能告诉宁殊爷爷的事情?
宁殊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出来,但这又是爷爷最后的愿望……
“压力不用太大。”
一道沉稳的声音落下,肩上搭上来一只手,轻拍了两下,云暮擡眸望去。
云晟挨着他背靠到墙上,从他手里拿着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点燃叼在嘴边,缓缓道:“爷爷最惦记的不是她,想看她好不好,也只是最后的一点儿执念而已。她现在的情况不太适合来面对这些,如果在被刺激之下,当场病发,那对爷爷而言,只会有更多的担心和牵挂。与其如此,倒不如多在爷爷的耳边说些她的好,这样对大家都好。”
“可是——”
“人生就是充满着遗憾的,而这些也是你不可控制的。”云晟抖落烟灰,唇角微勾,“不要给自己的压力太大,顺其自然就好——这也是爸妈的意思。”
一根烟燃到末端,云暮将烟头扔进垃圾箱上的石米中。
这简单的几句开导,将他心中的纠结驱散不少。
云暮歪头看着云晟,眼里微带着笑意:“谢谢哥。”
他鲜少喊云晟哥,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让云晟怔了一下,扔掉烟头,拍拍他的肩膀:“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