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琥珀
58.
“怎么,当时给宁宁下药的,难道不是你?”
沈让的语气轻慢,甚至可以说,很是平静,可是那一双幽暗的眸底,如同飓风刮过,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
“殿下,您在说什么……”姜贺今的第一反应就是死不承认。
那日在申国公府,他的确是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但他给姜毓宁杯子里下的,只是一些让人昏睡的迷药罢了,对身体没有半点损害。
他当时只是想让姜毓宁睡一觉,然后再让邴关义撞过去,对外只说一句阴差阳错,两个人又没有逾距,到时候谁也不能说什么。
后来却不想撞上五殿下驾临,他们所有人都到前堂去拜见五殿下,事情只能不了了之了。
那个盛放过药的杯子早就被他摔碎销毁,不会有人找到,事后姜毓宁自己都没说什么,更没有觉出半点不适。
太子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沈让看着他飞快变化的脸色,指骨在手边的茶杯上轻轻摩挲着,好心地告诉了他答案,“孤只是猜测罢了。”
姜贺今眼睛霎时瞪大,甚至忘了佯装,“你——”
沈让轻笑一声,道:“当日宁宁说自己莫名头晕,我便有了怀疑,而当日在申国公府,她只和你一个人单独相处过,你说,我不怀疑你,怀疑谁?”
姜贺今吞咽了一下口水,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冷静道:“殿下没有证据,怎能随意猜测。”
“证据?”沈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冷笑一声,问,“你以为,孤今日叫你来,是想同你讲证据吗?”
姜贺今一下子想到景安侯和卓霖,脸色倏地变白,喉咙处哽住了似的,不知该如何接话。
沈让的视线在他泛白的面孔上逡巡而过,然后偏头看着自己手边的茶杯,淡声道:“不过姜公子放心,孤不会要你的命。”
听到这句话,姜贺今的心陡然落地,而后便看到沈让擡起手来,朝门外招了招手,
他落下去的心脏顿时又提了上来。
两个身材高大的太监走进来,对着沈让拱了拱手,然后上前一左一右拧住姜贺今的胳膊,扳到肩上压住。
姜贺今本就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这样被捆着,更是没有一点能滚动的空间,甚至要随着他们的动作而被迫仰起头来。
沈让端起手边的茶杯,站起身,走到了姜贺今跟前。
姜贺今一下子猜到沈让想做什么,他仰着头,艰难道:“殿下,我毕竟是宁儿的亲兄长,血脉相连,若是,若是我的名声受损,外面,会怎么说她?”
沈让扔了茶杯的盖子,一手钳住姜贺今拼命挣动的下巴,一边往下给他灌茶,一边道:“你是你,她是她。宁宁的名声,无需记挂在任何人身上。”
一整杯的茶水都灌进去后,沈让扔了茶杯,侍候在侧的小太监立刻递上干净的手巾,沈让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吩咐道:“他既然那么喜欢邴关义,就把他送到襄远侯府。”
半个时辰后。
襄远侯府门前的巷子口远远驰来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个浑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除了一双眼睛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飞马越来越近,马蹄声踏破尘土落叶,看门的两个守卫见来这不善,一个回去叫人,一个手执长枪出来阻拦。
却不想那黑衣人拉着缰绳一抖,骏马直接从守卫的头顶越过去,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布袋,被从马上扔下来。
而后,骏马飞驰离开小巷,布袋咚得一声滚落低声,吓得那守卫后退两步。
回府搬救兵的也出来了,十几个守卫将那巨大的布袋团团围住,动作和神色皆是万分警惕。
布袋里却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里面是人?
几个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为首的那个守卫从腰间拔出长剑,挑开布袋的扎口,当即露出一张潮红的脸。
他双目紧闭,看上去万分痛苦,却又表情奇怪扭曲,不知是在享受什么。
更让人惊讶的还是那张脸。
几人上前一步,惊骇道:“姜大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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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内近日接二连三地生事,顿时议论纷纷,而居于东宫的姜毓宁却是半点都不知道的,沈让只怕这些事会脏了她的耳朵。
东宫实在很大,沈让又吩咐人将后花园改成她喜欢的样式,一花一木,一草一树都在重新布置。姜毓宁一天逛一处,都要逛上半个月,有时候连同居一处的沈让都没空见呢。
只是有时逛园子的时候独自一人,实在有些孤单,忍不住想起先前在公主府上学的日子。
清河长公主府的女学因为宣丛梦跟着公主殿下到承州避暑的缘故,暂时停了。
姜毓宁那日从申国公府回来后,便再也没见过宣丛梦,这么些天不见,她倒真有些想念她,便跑去问沈让,可不可以把她请到东宫来陪自己玩。
彼时沈让正在批阅奏折,见她过来,单臂把她提到自己腿上,道:“东宫是太子寝宫,一个外姓的郡主常常出入,你猜外面的人会怎么想?”
自从沈让当上太子之后,姜毓宁便恶补了一番皇室关系,此番听到他的话,就知道是不行的意思了,她撅了撅嘴,不免有些失望。
沈让说:“再有几天,就是宁寿十八岁的生辰,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她了。”
姜毓宁恍然,“对啊。”
宣丛梦的生辰在十一月初,眼下已经是十月底了。
她高兴地弯了弯眼睛,又忽然想到,生辰宴就在几天之后的话,宣丛梦定然会提前告知的,怎么她完全没有接到帖子,反而是从哥哥这里知道的消息?
“郡主一定给了我贴子,是不是被哥哥拦下了。”她顿时仰头看着沈让,做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沈让不否认,撂下手里的折子,只不说话。
姜毓宁说:“郡主写给我的帖子,哥哥怎么能私自拦下?”
她自觉很有气势,却不知看在沈让的眼里,就像是两脚站立的小猫儿,撒娇一般,他压下唇边忍俊不禁的弧度,垂了眼,竭力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说:“宁宁来了东宫之后,连哥哥都不怎么能见到你,怎么不见你说一句想我?”
姜毓宁一噎,气势顿时散去,试探地问:“哥哥,你生气了?”
其实,自从沈让带她去过去了平州草原之后,她和沈让之间的气氛就一直有些别别扭扭的。
这样的别扭,不是说两人谁的心思变了,他们依旧亲近,哥哥对她依旧温柔。
哥哥会抱她,会哄她,甚至会躺在她身边和她同床共枕一夜。
但却不会再像最开始那样,肆无忌惮的与她拥抱,亲吻。
她知道,这是平州那夜之后,哥哥对她的承诺,他答应再也不会吓到她,不会冒犯她。
所以,在他如今的温柔里,处处都是点到为止的克制。
但沈让如约退开,姜毓宁反而有些不满足。
她喜欢沈让的亲吻,也喜欢和他那样的亲密,可哥哥不做,她又怎么好意思开口。
于是,她的心底莫名生出一股较劲似的情绪,怎么也不肯再往前进一步。
她在等,等沈让先开口。
眼下她等到了,沈让先开口了,她一下子心虚起来,两只胳膊抱着沈让的手臂,悄悄地往他怀里贴。
沈让只当没看见,垂眸敛目,一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这下姜毓宁便真的有些慌了,她以为沈让真的生气,很是担心地问:“那,哥哥总不会不让我见郡主了吗?”
这个时候还敢再提别人,沈让发觉自己实在是太纵容怀里这只小兔子,每日跑出去不见人影也就算了,今日好不容易主动来见他,竟然还是为着宣丛梦。
他心底暗暗给她记上一账,口中却问:“怎么,难道哥哥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小气的人?”
姜毓宁自然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连忙摇头,“哥哥是世界上最宽容的人!”
沈让低嗤一声,掐掐她的小脸,“自然不会不让你去,多和清河公主府走动,不会有坏处。”
不过,姜毓宁自然是不懂那么多的,可是无论她懂不懂,将来都是要做太子妃的,要做皇后的。但她身份低,只怕压不住人,到时候有清河长公主站在她这一边,应当能松快不少。
她可以什么都不必管,一切都有他替他铺路。
他捧着姜毓宁的小脸,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好似落下一个坚定的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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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三,宁寿郡主十八岁生辰,清河长公主大办寿宴,整个上京城内所有的官眷贵戚几乎都来了。
只有两家例外,申国公府出了事,连带着景安侯府也都跟着大受打击。
虽然说是刺客,可是两家的人都不是傻子,听到卓氏说起姜毓宁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不同寻常,且景安侯只因为说错了一句话,就被当众掌嘴了五十下。几乎所有人都能认定,这是太子殿下所为。
更何况,卓霖出事当天,姜贺今平白遭了横祸,灌了药又被人当众扔到了大街上,成了整个上京城的笑柄。
两家最出色的儿郎在同一日被毁掉,申国公府和景安侯府这两个本就扶不起来的府邸,终于还是倒下了。
他们知道是谁造成的这一切,知道都是因为太子,可是所有人都被太子狠毒不留情面的手段吓到了,每日除了龟缩府中,再不敢出门见人。
好在这样还能保住头顶的这个爵位,否则,若是再得罪了太子,只怕连现在的爵位都保不住了。
因此,两家虽然收到了帖子,却没有一个人来。至于姜毓宁,她不可能再跟着景安侯府的马车,又不能坐着东宫的车驾,当天晨起,宣丛梦亲自派了公主府的马车来接她。
等马车到了门口,姜毓宁扶着竹叶的手下车,一眼就瞧见了等在门口的宣丛梦。
“郡主!”
姜毓宁高兴地喊她,宣丛梦也主动迎过来,拉着她的手,“终于把你盼来了,现在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自从申国公府一别,两人已经有小一个月没有见面,相比于从前几乎日日都能见到,实在让人不能不想念。
两个姑娘手拉着手,一道往公主府里走去,姜毓宁说:“郡主,今日是你十八岁生辰,我专门给你挑了许多好东西呢,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
宣丛梦笑得眉眼弯弯,她手持一柄团扇遮住唇角,一边指挥身后的迎春跟着竹苓去马车上搬礼物,一边揶揄道:“什么好东西?总不会是把表哥给你的首饰头面拿来借花献佛了吧。”
姜毓宁嗔她,“哪有自己说自己是佛的。”
两人一路来到宣丛梦的住处,姜毓宁带来的东西大大小小摆了一地,宣丛梦这回真有些惊讶了,“怎么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