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月荷是已逝的钟皇后侄女,成国公府嫡幼女,是太子和淮王的表妹。
早年因为太子的关系,钟月荷和宣丛梦并不陌生,宣丛梦今日主动称她一句表妹,也是给钟家面子。
钟月荷有些惊喜地说:“原来郡主还记得我。”
因为钟家是太子的母家,因此这些年,成国公府一直都是毫不动摇地支持太子的,对于建昭帝厌弃的淮王,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可是谁又能想到,如今太子和淮王地位颠倒,以至于如今成国公府再想去给淮王献殷勤,却得不到一点好脸。
这次公主府给宁寿郡主选伴读,原本以成国公府的身份,是不必来的,但是听说邱太傅家的长女会来,钟家就把钟月荷送进来,让她和这位未来的淮王妃多亲近亲近,日后等她和淮王成亲后,也能多提携成国公府。
钟月荷谨记爹娘的教诲,即便邱素心方才不在,也十分认真地替她说话。
宣丛梦见她主动凑过来,干脆便至今问她,“所以,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钟月荷指着姜毓宁的桌子,说:“其实没什么事,只是姜家姑娘占了邱姐姐的位置,大家看不过,说了两句罢了。”
宣丛梦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她的目的,微微一笑,说:“邱家昨日已派人来过了,邱姑娘身子不适,以后都不会来了。”
说完,她看向姜毓宁,“姜姑娘,你就坐在这儿吧。”
说完,她在姜毓宁身边的空位上坐下。
众人一片哗然,一是没料到邱素心会告病放弃,二是惊讶于宣丛梦对姜毓宁的态度。
大家都是宦官之女,在这样的场合,一向以父兄的爵位为标签,官大的在前,官小的在后,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矩。
景安侯府不是最末的爵位,姜毓宁却是出身最低的那个,区区二房庶女,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撞进来,大家自然都看不上她。
今日邱素心不在,那个位置就该让给钟月荷才对,可最后却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庶女坐过去,在座的多数都不服气。
但因为是宁寿郡主发话,没人在这时提出异议,只是脸色都不大好看罢了。
姜毓宁从来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她虽然不明白大家为何对她这么不满,但见没人再说什么,也就不再生气了。
对于宁寿郡主的解围,她也十分感激,想说什么,却见授课的李嬷嬷已经来了,她只好不在说话。
今日的课,是教点茶。
姜毓宁从前在常青园的时候,曾见沈让做过,她当时心血来潮跟着学,结果什么也没学会,倒是把沈让点出来的几杯成果全都喝光了。
这会儿看着眼前的点茶工具,她想,一定要好好学,等回去之后做给哥哥喝,让他对自己刮目相看。
然而一炷香后,她就开始发呆。
正巧李嬷嬷绕到最后排,去看后面几个姑娘的学习成果,姜毓宁趁机偏头,悄声唤道:“郡主。”
宣丛梦其实也在发呆,她性子活泼好动,对于这些磨时间的事一向敬而远之。刚才李嬷嬷讲了什么她是半个字都没听见,但她不像姜毓宁那种,走神走得光明正大,而是四平八稳地端着姿态,看起来十分认真。
听到身旁的姜毓宁叫她,有些惊讶地偏过头,“你叫我?”
姜毓宁点点头,大眼睛弯起来,好似一弯月。
宣丛梦在公主府多年,见过最多的就是身边人的奉承和下人们的恭敬。
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人这样朝她笑,那么真诚,又那么可爱……
她也跟着眨了眨眼,小声问:“怎么了?”
姜毓宁认真地说:“谢谢郡主刚才为我说话,你真是个好人。”
噗!
在人前一向很能装模作样的宣丛梦,被这句朴实无华的夸赞逗笑了,没忍住竟笑出声来。
原本正在最后排打转的李嬷嬷听到声音,立刻转回来,一脸严肃的站到宣丛梦和姜毓宁的跟前。
两人的桌案上各自摆着一整套的茶具,但是几乎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李嬷嬷不由得皱起眉,先是十分不赞同地看了宣丛梦一眼,但到底是碍于她的郡主身份,没说什么。
转而将视线投向姜毓宁。
“姜姑娘,你站起来。”
姜毓宁被她盯得有些发怵,缓缓站起身。
李嬷嬷一本正经地问:“老身刚才讲的,最开始点茶,要先放多少茶沫,姑娘可知道?”
姜毓宁自然不知道,沉默以对。
李嬷嬷也没指望她回答,自顾自道:“一钱七。”
说完,她又问:“那姑娘可知,每次往盏中注水,要注多少?”
姜毓宁:“……我,我不知。”
李嬷嬷再度答道:“应入盏四分。”
“那么点茶结束,茶汤以何种颜色最佳?”
姜毓宁一问三不知,十分羞愧地垂下头。
李嬷嬷说:“是以纯白为上真,青白为次,灰白次之,黄白又次之。”
姜毓宁乖乖点头,“是,我知道了。”
李嬷嬷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然后才又道:“各位姑娘今日来,想必都是真心想学些东西的,这点茶之道,最是能修身养性,体现高门贵女的水准,诸位姑娘,还望大家都能认真学啊。”
“是。”大家齐齐应声。
李嬷嬷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再度看向姜毓宁,“姜毓宁,老身问了您三道题,您却一个都不知道,可见方才没有认真。一会儿课下,您便留下来,将茶经的前五十页誊抄一遍,算作惩罚好了。”
姜毓宁自然不能不认,低声应是。
等下了课,李嬷嬷没有多留,很快就离开了,其余的姑娘也都说说笑笑的走了,其中有几个经过姜毓宁身边的时候,还故意笑得更大声。
姜毓宁还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被当众点名也就罢了,课后还要留下来罚抄,实在是太丢人了。
等整个清风阁都安静下来,她红着脸把《茶经》翻开第一页,拿了纸笔准备开始抄写。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动静,姜毓宁以为是竹叶,便没有擡头,不想那人竟直接走过来,去拿她的笔。
姜毓宁惊讶地擡头,竟然是宁寿郡主。
“郡主,你……”
宣丛梦看着姜毓宁蔫蔫儿的样子,有些愧疚,她知道李嬷嬷其实是想教训她,却碍于身份,不能惩罚,最后只能让姜毓宁这个倒霉鬼来替她。
可偏偏倒霉鬼自己完全没看出来,就真的乖乖留了下来。
宣丛梦看着姜毓宁因为羞愧而涨红的脸颊,没忍住伸手掐了掐。
姜毓宁:?
宣丛梦松了手,把她手里的笔一扔,说道:“别抄了,眼看就是用午膳的时辰了,你难道不吃饭吗?”
被她这么一提醒,姜毓宁才后知后觉地有点饿,可是一想到还有五十遍的罚抄,她就又提不起来兴趣了。
于是摇摇头,“我还是先抄完吧。”
宣丛梦简直没见过她这样的小姑娘,上课的时候跑神不听讲,还悄悄拉她一起说话,课后却又这么听话。
她想了想,干脆直接拉着姜毓宁的手,将她整个人直接拽起来,“好了,算作我补偿你,我带你出去吃,如何?”
姜毓宁先是不明白,“郡主,你补偿我什么?”
然后听到出去吃,又很高兴地问:“可以吗?”
她还以为这十天都不能出去的。
宣丛梦得意地扬了扬眉,“你们自然不能出去,姨母是怕你们擅自出门,以后不好和你们家里交代,可我是谁,我当然能出去了。”
说完,她看向姜毓宁,问:“我可以带你出去,但是,你愿不愿意去啊,你若是不想去,我也不会强求你的。”
姜毓宁一下就把罚抄的事忘光了,小鸡啄米点头。
宣丛梦朝她一笑,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卧房跑,“下午没有课的,待在府里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带你出去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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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让提前和清河长公主问过姜毓宁每日几时上课,几时下课。今日上午他忙了些,耽误了一会儿,一看漏刻,竟然已经过了姜毓宁下课的时间。
他连午膳都没顾得上吃,急忙就吩咐马车往公主府去。
为了他能暗度陈仓,清河特意给他开了一个角门。
沈让熟门熟路地走进去,直奔西边的花园的凉亭,他知道,等姜毓宁用过午膳,便会来这里找他。
他怕姜毓宁在公主府吃不惯,还特意叫人动淮王府端了几碟姜毓宁爱吃的糕点,专门拿过来给小姑娘解馋用。
不想等了快两刻钟,糕点都变凉了,竟然还没等到人,他终于察觉到不对,示意樊际去查。
没一会儿,樊际便将上午姜毓宁被李嬷嬷罚抄《茶经》事禀报给了他。
沈让蹙了蹙眉,“现在还在抄?”
樊际小心翼翼地回:“没有,姑娘一放学就被宁寿郡主拉走了。据公主府的门房说,两人换上了男装,是出府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