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1 / 2)

第65章

然而,随着那热气腾腾的梗米粥落胃,他心头倏地一紧,眉心收缩间,竟忽然产生一种冲动。他想让顾轻幼再来一次高府,单独一个人来,然后自己坐在她面前,掐紧她的喉咙,看她一点点变得卑微,变得如其他女子一般对自己客气而尊重,最后彻底收起那副混不在意的做派。

这个场景,光是想想就觉得很是解气。

可这要如何办到呢?出了上回的事后,她必然不肯再入高府。高宇珩几下扒拉完鸡心盏中的梗米粥,随意夹了两口小菜慢慢嚼了,脑海中开始酝酿起来。

然而不等他想出办法,小厮迎财已打断了他的思绪。“公子您别忘了,老夫人今日要见您的,说是有要紧事要与您商量。”

“我记得。”高宇珩点点头,心里忽然涌起一个猜想。祖母要与自己商量的事,不会恰好就是顾轻幼的事吧?想到这里,他觉得胃口格外满,顿时撂下筷子,向后院走去。

迎财在后院门口等了两炷香的功夫,才见自家公子眉飞色舞地从院内走出来。“还是祖母的主意好。”

他眉眼飞扬,将下一步的计划与迎财慢慢说清楚。最后,他吟吟一笑,英俊的脸庞上闪过精明笑意:“你把我院子里的春盈和夏润叫着。孟贤弟娶了那么一位有名的河东狮,我这当兄长的这么久都没关照他,实在有些不妥。”

“可老夫人没说要您送美人给孟公子吧?”迎财稍显犹豫。

“哎。”高宇珩鹤目闪光,抚掌笑道:“我们兄弟之交,祖母怎么明白。她要我备足银钱,却不知孟贤弟并不是在意银钱的人。他成婚后的日子只怕是水深火热,只待我这两位美人解救呢。好了好了,你先派人去孟府传话,就说我邀孟贤弟今夜在卿歌楼饮酒。”

“是。”迎财点头应下。

与此同时,太傅府的集福院里,正有一片花团如锦。罗管事身后跟了十数位小丫鬟,每位小丫鬟手中都端着大小不一的托盘。有的上呈绣花草的手帕,有的是双面绣碧海蓝天纹的鞋袜。再之后,从铺垫迎手椅披到帐子围幔枕头,大大小小,不一而足。

东西多也就罢了,最要紧的是这些绣品,几乎将所有刺绣的手法都囊括在内,什么错针绣、乱针绣、满地绣、锁丝、纳锦、影金和挑花等等,几乎都能寻见。

更别提那绚丽的花色与金贵的锦缎。

手捏着绣针的高璃月见到这场景几乎是惊叹着喊出声来,随即才意识到手中的绣针轻轻刺进了食指的指腹里。小丫鬟见状赶紧拿干净绸缎来包,但目光却也时不时扫视那花团一般的绣品。

晓夏紧随着罗管事进了门,笑得像一朵茉莉花一般。虽然不知道罗管事打得什么主意,但她知道,罗管事肯定是过来护着姑娘的。

果不其然,罗管事一如既往面色平淡,但语气却很是和蔼。“老奴过来问问顾姑娘,是打算绣什么呢?”

高璃月见罗管事衣着并不寻常,腰间的禁步亦是沉稳而贵重,便有意开口道:“是我想教顾姑娘绣一些飞雁。”

分明这声音不小,但罗管事站在那,却好似听不见一般,依然恭敬地看向顾轻幼。晓夏站在花团堆里忍不住拿着手帕掩面暗笑,这般不给人脸面的事,也就罗管事做得出来。

顾轻幼见罗管事不应声,才轻轻擡起头来,露出一双鹿眼,双蝶髻上的绞金缠玉环在发丝间轻轻滑动。

“正打算绣对大雁,可惜绣不好。”顾轻幼轻声叹气,将手里的绣针随手撂在绣绷上,显然已经失去了大半耐心。

面对着比高璃月轻柔许多的声音,罗管事却好像听得一清二楚。他和颜悦色地笑笑,随手一挥,立刻有人将所有带着大雁绣纹的锦缎捧出来,呈在顾轻幼面前。

“绣花是伤眼睛的事,太傅大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不高兴。”罗管事说罢有些嫌弃地看向那尚未绣完的绣品,拉着长音道:“能用银子办到的事,就不必费心了。姑娘,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计谁爱做谁做。咱们太傅府,可绝不会

让你做这些事儿。”

几句话说得高璃月如坐针毡,毕竟要带顾轻幼学刺绣的是自己。而那句“费力不讨好的活计谁爱做谁做”显然更是针对自己说的。

她的脸色愈发尴尬,恨不得立刻逃离这屋子。

身后的小丫鬟露浓气不过,咬着牙争辩道:“学女红是姑娘家都该做的事,跟有没有银子有什么关系,这位管事你也太没道理了,什么都要管。”

高璃月轻轻咳了两声,虽然很想阻拦露浓,但却莫名地没有开口。

罗管事见惯大场面,又岂会被一个小丫鬟镇住,此刻竟连话都不与那小丫鬟说,而是看向高璃月一笑道:“这位是高姑娘吧。你看,高姑娘本是知礼的,却被一个不丫鬟衬得毫无礼数,实在惹人笑话。这样吧,看在我们姑娘的面子上,你这丫鬟我带回去找人帮你调教几日,等她知道什么叫尊卑的时候再送还给高姑娘。”

高璃月闻言脸色大变,可不等她开口,已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走出两位姑姑,一左一右领走了小丫鬟。可怜小丫鬟连挣扎都没来得及,连连惊呼几声,便连动静都听不见了。

这是高璃月头一回感受到太傅府的威势,不由得吓得呆了,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请顾轻幼帮忙。

直到罗管事一众人安安静静地从房内退出去,高璃月才渐渐回过神来。她长长地吐了口气,又接连咳了几声,直至脸颊泛起异常的红晕,才总算平静下来道:“轻幼,这位管事会不会杀了露浓?”

“不会啊。”顾轻幼很诧异高璃月为什么会这么想。“罗管事都说了是教她礼数呀。”

可看上去那位罗管事不是好惹的人。高璃月想说,却真没这个胆子贸然开口。很明显,自己刚才从顾轻幼索要两个小丫鬟的话,这位管事是全然知晓的。所以与其说这管事是在教训小丫鬟,不是说是在敲打自己。

不过,一想到露浓……高璃月忍不住对顾轻幼心生埋怨:“露浓可是陪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轻幼,你怎么能让那个管事把她带走呢?咱们两个还是不是好友了?”

不必顾轻幼开口,晓夏已经怼道:“可是高姑娘您自己也没开口啊?”

素玉帮腔道:“不错。何况罗管事管的是太傅府的事,并没有越界。可高姑娘身边的露浓姑娘却出言放肆,实在有些不通礼数。即便我也是同为做丫鬟的,也觉得是露浓姑娘的错。”

高璃月被这二人说得一阵语塞,咬咬牙道:“是啊,我自己都没拦着。可我,我……”

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辩驳之词。而若是罗管事是将人掳走打骂也便罢了,偏偏人家直说是调教几日,这让她更是找不出法子搭救。

算了,不就一个小丫鬟嘛,只要能囫囵个还给我就成了。高璃月擡眸看看顾轻幼,自己今日过来,可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想到这一点,她咳了咳开口道:“轻幼啊,你真的不打算学刺绣了吗?其实刺绣是一门很有用的手艺,以后嫁了人,就需要给丈夫绣一些衣物以示在乎,给妯娌亲戚绣一些手帕抹额权表孝心,这可比用银子买来的东西有诚意多了。所以你看,刺绣是一种很能讨好别人的手艺呀。”

云烟粉织金的上袄衬得顾轻幼的脸颊如新月,如蜜桃。她秀眉弯弯,此刻眼神既有不解,又有一份自在随性。“那么,为什么要讨好别人呢?”

高璃月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以至于她思索半晌,也没想出答案来。反而,她的心里竟然涌起了对顾轻幼深深的嫉妒。只有从小被宠到大的人,才能理所应当地问出这样的话吧。

因为觉得顾轻幼单纯不懂事,所以自己时常不把她放在眼里。可今日为什么,自己忽然觉得她身上的单纯是很可贵的,可贵到自己即便再羡慕,却也永远得不到。

“你不想学刺绣就不学了吧。”高璃月叹了一口气,心里复杂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静谧下来。香炉里不知燃着什么香,是一种温暖而甜柔的气息。再加上四处可见的锦色绣品,更显得此间华丽无匹。

想起自己那间朴素简单的闺房,高璃月忍不住伸手抚了抚桌案上铺着的金丝锦缎,轻声道:“我还记得,当初你义父给我诊病的时候,你是与露浓挤一间房的。”

“是啊,我还记得有一对扎染的靛蓝枕头,很是好看。”顾轻幼把玩着一枚玉蝉,脸庞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意。

高璃月微微怔了一瞬,旋即暗想,人有三起三落,偏偏你倒是步步顺风。她心里无比失落,可想起弟弟的嘱咐和母亲的要求,又只能硬起头皮来,继续道:“要不,咱们画一会画吧,上回看你画了兰花图,虽然算不上精致,但也拿得出手。”

于是,不等顾轻幼答应,她便开口命晓夏开始铺纸。可惜,这边笔墨纸砚刚备好,她便见那看似恭顺实则心狠的罗管事捧着一堆画轴进了门。“历朝名家的字画都在这了,姑娘不必学,喜欢什么只管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