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2 / 2)

说到这里梁番甚至挤出几滴鳄鱼泪,“陛下在先皇后身死时失声痛哭,后又善待殿下,许殿下太子之位,陛下真的是将先皇后和殿下放在了心尖上。”

梁番说这话明显是在拍马屁,但他在叙述时再怎么美化嘉兴帝的行为,都改变不了这个老男人强/暴逼迫十八岁的先皇后生孩子的恶心行径,简直让人作呕。

嘉兴帝将先皇后和太子放在心尖上?怕不是失望自己失去了一个生育机器,而自己死后终于有血脉相连的人继承他的帝位。

宁修云嫌恶地皱眉,胃里不停翻涌,差点吐出来。

他寒声问:“那醉风楼又是怎么回事?醉风楼里那位‘云公子’又是怎么回事?”

梁番猛然摇头:“殿下,醉风楼是江家老侯爷最后一次为陛下出谋划策打造出来的聚宝盆,至于‘云公子’,奴才也只是知道这人和先皇后长得很像,至少有七分相像,他是某个青楼里买来的,母亲原是青楼花魁,花魁为了生他难产死了,青楼便把他卖给了醉风楼。”

“奴才不负责醉风楼的具体经营,也是后来他小有名气才见过他,知道他和先皇后或许有些渊源。”

宁修云站起身,走到梁番面前,把简寻那柄长刀拔出,横在梁番颈侧,那吹毛断发的兵刃甫一接触到皮肉立刻见了血。

“先皇后真的死了?尸骨在哪?葬于皇陵?”

宁修云连声质问,不仅问懵了梁番,也让院子里的其余三人目露震惊和怀疑。

三人的想法达到了惊人的一致,太子殿下莫非是认为,那云公子也是先皇后所出!?

“这这这……奴才真的不知道啊,先皇后本就没上过宗室玉蝶,陛下回到国都后也未纳妃,奴才也是与国都同僚传信才知道先皇后过世,殿下饶命——”梁番尖着嗓子连连求饶。

宁修云盯着梁番扭曲的、涕泗横流的脸,确认这人没有说谎。

他送了手里的刀,扔给边上的简寻,然后看着一脸劫后余生的梁番道:“孤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梁番脸上闪过狂喜,当即跪拜几次,“但凭殿下差遣!”

宁修云一甩衣袖,轻笑一声,那笑意不及眼底,甚至让人忍不住胆寒,“孤要你带着一封奏折,回京复命。”

梁番连连点头,但半响没听到下文,他忍不住擡头问:“殿下,醉风楼今年的银钱还未送回国都。”

这话一出,旁边的沈三嗤笑一声,裴延也略有些玩味地抛了抛手里的黑子,简寻略微皱眉表情愠怒。

东西都到了太子手中,哪还有交出去的道理。

宁修云说:“什么银钱?孤不知道,梁公公也不该知道。”

梁番浑身一抖,“是。”

宁修云满意一笑,“你便告诉今上,先皇后的户籍已见过,醉风楼这种腌臜的地方,孤帮他推了,以免对圣上声誉有损。”

边上的裴延摸了摸下巴,心说声誉这东西估计就快被那封罪己诏折腾没了,也不知道今上见到之后是个什么反应。

梁番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太子这话分明就是告诉他,要么现在死,要么茍活到国都再死。

他遍体生寒,瞥了一眼简寻手中的那把长刀,又很快挪开眼。

若是二十年前他恐怕

还有勇气为了嘉兴帝尽忠而死,但在江城快活了这么多年,他心里那点忠心早就磨没了。

梁番怕的厉害,竟然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宁修云“啧”了一声,转头看向沈三:“把他带下去好好看管,明日派一小队御林军押送他回国都。再叫沈七过来。”

沈三一拱手:“得令。”

他走上前,像简寻来时那样把梁番拖走了。

宁修云坐回石桌边,却没有再看棋盘,转而说:“天色不早了,都回去歇吧。”

简寻一直听话,行过礼便走了,只不过表情还有些恍惚,不知道是不是在震惊今日听到的皇室秘辛。

裴延却坐着没起身,恋恋不舍地看向棋盘,“殿下,真的不下完这局吗?”

“不下了。”宁修云很无情。

裴延哀叹一声,知道自己从来不是会让如今的太子主动迁就的那一个,他起身告退。

两人擦肩而过时,宁修云轻声问:“今上种种作为,估计少不了裴相出谋划策吧?”

梁番的故事里总是缺少逻辑,比如嘉兴帝如何盛怒之下留下良妃母子,如何南巡只江城受玄青观观主点拨,如何让国师遮掩太子血脉。这其中必然有另一个人在暗处推波助澜。

裴延的脚步停住,他转身,向宁修云又行一礼,语气难得有些郑重:“他如何做,为何做,我不知道,但殿下,逢君只会做对殿下有利的事。”

“但愿如此。”宁修云轻声说,不知道有没有相信。

两人在院中分别。

沈七是在几人走后才到院中的,“殿下,有什么吩咐?”

宁修云沉吟一声,“孤记得,敬宣侯夜里清醒的时候更多?”

沈七:“的确如此。”

“你去安排,孤要上门拜访。”宁修云起身,准备回屋换一件衣服。

沈七便立刻着人背马,在月色中悄悄赶到了敬宣侯府。

宁修云这次来的很巧,敬宣侯难得清醒,独自一人在院中看一份誊写下来的奏折,是裴延写的那份,关于惩办江城世家的。

“侯爷好兴致。”宁修云走近,一眼便看到宣纸上有力的字迹,看着实在不像一个一身病体的人写的。

敬宣侯有些惊讶地起身相迎,“殿下怎么在这个时候来了,微臣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宁修云摆了摆手,“是孤来得突然,孤有些事想听听侯爷的看法。”

敬宣侯抿唇道:“微臣也有一事,想问殿下。”

宁修云一挑眉,充分发挥了自己尊重长辈的好品德:“那侯爷先问。”

敬宣侯一愣,没想到太子会和他谦让,组织了一下语言,他问:“殿下究竟是如何看待简寻的?太子殿下您天横贵胄,寻儿一无功名二无爵位,除了那一身武艺就只是个在平凡不过的普通百姓,殿下究竟为何如此看重简寻?简寻或许可以成为您手中的一把刀,但若是其他……”

敬宣侯就差明说不希望太子和简寻谈感情了。

他从简寻的反应便知道,太子必然是在简寻面前做过试探的,而且很明显,简寻甚至对自己心中所爱产生了动摇。

等敬宣侯一朝故去,简寻连个侯府的出身都没了,怎么能玩得过手段如此高明、身份如此贵重的当朝太子。

敬宣侯愁得头发都掉了一堆,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便只能和太子开诚布公地谈谈。

然而宁修云闻言却轻笑一声,安抚道:“侯爷大可放心,但凡是简寻不愿意做的事,孤都不会勉强。”

敬宣侯磨了磨后槽牙,不敢放心,因为他知道太子有的是手段让简寻为他倾倒,让简寻心甘情愿。

就和那个醉风楼出身的清倌一样,简寻这种没有过情感经历的人,根本扛不住撩拨,但凡有一点心动,都会被抓住可乘之机,那一点点心动就会像被撕扯开的口子,越扯越大,直到简寻无法反抗。

“……多谢殿下。”敬宣侯不太情愿地道了谢。

宁修云见他的话说完,便复又开口道:“那么侯爷觉得,简寻未来会如何?或者说,侯爷希望简寻未来走到哪一步呢?”

敬宣侯沉思片刻,斟酌道:“微臣以为,简寻可为一方守将。”

敬宣侯虽然不清楚太子为何有此一问,但他十分了解简寻,清楚简寻的目标在哪里,也知道简寻的极限如何。

宁修云笑着抚掌道:“但孤以为,简寻天资出众,又有孤在身侧,可为将,可为相,自然也可……为君。”

这世间大多数人穷尽一生都在追求金钱、地位、权势、名誉,但只要到达最顶点,所有的一切便都能握在手中。

宁修云要送简寻一份最好的礼物,为这场跨越生死的相遇,留下一个完美结局。

一身白衣的青年站在月光下,光风霁月,仿佛随时会羽化登仙,让人恍惚中便会相信他所说的话,他向敬宣侯摊开手掌,好像无声的邀请。

“罪己诏公之于众,侯爷大概也能猜到今上会如何震怒,孤想跳出困局,做一个新的选择。”

“若简寻有此境遇,侯爷可会阻拦?”

敬宣侯瞳孔骤缩。

疯了。真是疯了。这位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