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吗?”懒怠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他往后仰坐,整个后台贴靠在椅背上,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一般叉开放着,一条腿离栾姝极近。
她有想踢一脚的冲动。
他绝对是故意的!
栾姝鼓着脸不想理人。
范之洲暗哑的声音低低沉沉,像极为亲密的爱人喃语一样,俯近了些栾姝,“靠节食减肥是最愚蠢的。”
“要瘦,也没什么其他好办法!”栾姝沮丧地将一片菜叶子叉来叉去。
范之洲嘴角的戏谑淡去,沉静的面容涌上一层薄雾,嗓音依旧是尽在掌控的低沉压制,“不如,我教你?”
“什么办法?”栾姝忍不住问,她摇头,“运动的话那就算了。”
“吃点肉换个口味,我讨厌蔬菜,拍摄时别熏了我。”范之洲将还剩的鸡翅鸡腿连盒子塞她手中,起身去跟摄影师试机位去了。
栾姝没骨气地扔了叉子,鸡腿塞进嘴里,香软馋人,“……菜味熏人?”
帮摄影师对机位的范之洲,像一棵修竹,站在那里就是一道绝美的风景,气质清濯,身材绝佳,侧颜轮廓分明犹如雕塑般流畅。
如此风流人物,静默修好,就、别开口说话。
双人拍摄继续进行,栾姝虽有演员的修养,但跟范之洲合作还不能脱敏,一会儿感觉靠太近,他身上热烈的气息太浓烈,一会儿没来由就想起他说的“口味”,不敢往他白生生修长的脖颈处呼出气息。
导演看不下去,拉了栾姝看画面,“栾老师,你太紧张了,保持这样若即若离的距离,有仰慕、爱慕的眼神,包括肢体都是靠近的,你太生硬了。是不是有点怕范老师?”
栾姝抿唇,“导演,我会调整的。”
“范老师的气场确实强大了一些,但这正是我们需要的感觉,一个人内心的强大才是正义的来源,信念感是我们这个戏的戏眼,栾老师要跟范老师多相处,习惯他的气场,包容、爱慕男主角,代入女主角的情感。”
“这挺难的。”栾姝虽认同导演的话,但范之洲若不收敛他这冷寂气息,一直以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对她,她一个人努力是没用的。
朱导忙完另一组现场,进了影棚,跟副导演一起看镜头。
朱导问栾姝:“除了你自身状态问题,你觉得哪里还有问题?”
栾姝斟酌着语气,“导演您看,范老师是不是的身体语言是不是也过于有距离感了?我离他太近,有些感觉到不安。”
朱导点头,对拍摄导演说,“不仅仅是周好一个人的问题,夏和平的问题也很大,他的气场是我们角色需要的,但对于女主角的包容感没有出来,他的身体语言在拒绝所有人的靠近。”
栾姝松了口气,她拍戏多年,每个角色都揣摩很久,这才开拍海报,两人只是站一起就气场不合,并非是人物她没理解,而是跟对手的配合节奏出了问题。
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问题,范之洲也有很大问题。
他本身的冷峻气质很符合角色要求,但那是对外在一切事务的掌控力上,给所有人信念感,但对于女主角上,他应该有包容和柔软的一面,一定是放松的和放开的。
但范之洲没有,他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拒绝。
范之洲有颗不许任何人靠近的洁癖内心,他用演技将这种拒绝包裹得几乎看不见,但靠近她的栾姝能感觉到,电影核心的朱导能感觉到。
于是朱导留下栾姝调整情绪,去找范之洲聊天了。
栾姝瞧着范之洲被朱导“谆谆善诱”得一脸虔诚不时点头的模样,迅速get到了这个一直让她感觉压力山大的男人也有弱小的一面,她绷了一天的心情慢慢放松了。
演员本就是一个快速调整情绪的工作,影后不该拍个宣传图和视频都搞不定。
知道问题点后栾姝快速调整情绪,反而是范之洲有些无措,栾姝很快达到导演的要求,暧昧、倾慕、接纳,镜头中的女子用美丽的眼传达出的情感,完全是情侣的感觉,那种带着钩丝般清澈的眼神,粘在男人身上,让导演大声夸赞让她保持状态。
而这种大胆又直白的情绪直达到范之洲身上,一直处于掌控地位的范之洲感觉到炙热,但他又不知如何回应,便有些无措,他尽量放松自己,包装着自己的强大,但感情是个能让人感觉到的动词,他内心本能的拒绝反应在身体上,紧绷感被栾姝的高超情感表达更快更决裂地拉扯出破绽。
拍了多条,范之洲的状态调整不过来,效果越来越差。
朱导看了一遍单人拍摄,“海报P图吧!这些单人的感觉,夏和平看着摄影老师和机器都比看周好深情。”
摄影大哥嘎嘎地笑,那张单人海报范之洲多情的眼直视镜头后的摄影老师,温柔、深情,感情充沛得仿若是对着他三世情人,而双人海报里让他看着栾姝,那眼神就变了些味道,怎么看都像是在审判。
栾姝也笑,心中难免有些失落,范之洲真是看冷冰冰的机器都能深情,看她怎么就这么毫无感情呢?果真是没有一丝感情啊!
收工了,朱导拉着他们俩吩咐,“明天开机仪式后电影就正式开拍,先拍一点单人的戏。但这期间你们必须培养感情,起码身体不能陌生和抵抗的情绪。例如要一起锻炼,聊聊剧本,吃饭什么的。”
范之洲依旧是冷冷淡淡的模样,微微低着头,但紧抿的唇让他看起来有些无辜。
栾姝也不时点头,朱导又说了几句才放他们离开。
栾姝和范之洲相继出了影棚,车子都等在门口,公司给两人分别安排了保姆车,范之洲的团队工作人员也都被配备齐全了,并不用再有跟栾姝发生那种挤一辆车的尴尬。
范之洲的气场很低,栾姝心情也不算愉悦,接她的余静并未觉察,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些。
余静说给栾姝听,也是给跟后面的范之洲听的,“涛哥说让我明天回北京将项链带回去,要将那颗钻找人修复好。”
栾姝知道她的意思,是提醒她向范之洲要回那颗掉钻,她也不愿单独面对范之洲,于是说:“碎钻还在范老师那里,范老师,能麻烦您明天将我那颗项链钻石带给我吗?”
范之洲冷冷看了她一眼,挤过她的肩头,大步跨上车,视她的话如空气。
空气都因为他的眼神而冷了些似的,栾姝赶紧也钻进车里。
一天紧张的工作让人困倦,直到进了电梯栾姝还迷糊着,靠在高沐的肩头不愿睁开眼睛,电梯门关了又开,又有人进来,一点极淡薄的木质调香味道,弥散在空气里。
密闭空间中男人的呼吸略重,栾姝忽觉手腕一凉,是带了室外寒夜气息的手指拂过,她听着他低沉的嗓音暗哑如大提琴低调的拨弄。
“我们谈谈。”
栾姝?!
她睁开眼,疑惑看向范之洲。
他站在她的身侧,身材高大的优势尽显,将她笼在光影中,俯视着她的清眸带着初春的寒露,让静寂的空气都活泛起来。
“什么时候?”
“现在。”
电梯门开,范之洲大踏步出去,他身上的草木寒气也随着他的离开而慢慢消散,栾姝还有些晕眩。
高沐将手提包塞进栾姝手中,电梯都没出,仓皇说了晚安,便按了关门键,将自己裹进另一个空间里。
栾姝盯着男人宽阔的肩背,有些滋味难言。
范之洲的步子慢了,似在等她。
栾姝打了个哈欠,慢慢走近他,慢慢越过他,等到了自己房间门口,吐了一句清晰而有力的字,“我困了,有话片场说。”
栾姝关上房门,长舒了口气,靠在门板上恢复了会儿,才从拒绝范之洲的巨大挣扎中脱离。
原来说“不”,也是件很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