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想起了江南的冬天。虽然江南的冬天与西北不同,但是阴冷,潮湿,没有暖气,也是很难熬的。小时候,她帮着妈妈洗衣服做家务,天寒地冻的,小手照样要泡在冷水里,那种滋味着实不好受。因此,她不认为田淑英将家务比作酷刑的说法过于夸张。
田英淑说下去:“厌屋及乌,因此,我很不喜欢西北,总想着有一天要走出去。我要去南方,要去那些漂亮的大都市。所以当程明远说婚后要到深圳定居的时候,我特别高兴。”
“您的童年一定很孤独吧?”
“是的,特别孤独,特别没有安全感,就连夜里睡觉都不踏实。十几年来,每天每夜都如屡薄冰,直到和程明远结婚。”田淑英好似脱离牢笼的鸟儿,“如果没有遇到程明远,我很可能一辈子都被拴在那个地方了。”
苏晓点点头表示理解。
田淑英自嘲地笑了,“这么说的话,我也没有资格指责程明远娶我是贫不择妻,因为我嫁他的动机也不单纯。我也是把他当成跳板,指望着他将来发达,带我脱离苦海。”
“他是您的救星了。”
“也算是命运对我的一种补偿吧?就像您先生对您的意义一样。”
苏晓一愣,“难道程明远和您说过我的身世?”
“是的,他认为我能知己知彼,说服您就容易了。”田淑英也不相瞒,“苏女士,请您相信我,我并不想利用您的过去,我只是希望您能理解程明远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我的童年太痛苦太压抑了,我渴望有个幸福的家……”
苏晓叹了口气,“放心,我和我先生不会追究此事的。”
田淑英喜出望外,“太感谢了!”
“不用谢。这些恩怨是非,谁对谁错,其实很难理清。但是我希望这是程明远的最后一次,希望从今以后,他能检点自己,珍惜家庭。”
“这恐怕很难。但是我能保证,他不会再找您的麻烦了。”
苏晓由衷说:“他真应该好好珍惜您。”
田淑英只是笑笑。
苏晓问:“程太太,您是一大早飞过来的?”
“是的。我想着要是不能很快说服您,就在这里待上两天。现在看来,我马上就能回去了。”
“辛苦了,这一天基本都在飞机上。”
“其实我请了两天假,并不需要这么赶,我只是想早点回家陪孩子。”
“您真是个好妈妈。”苏晓好生羡慕。
田淑英谨慎地问:“关于您的母亲,我能说两句吗?”
苏晓点了点头,“请说。”
田淑英温和地说:“您的母亲,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了。但是我也知道,她是非常爱您的,因为您是她唯一的孩子,更是她最爱之人留下的血脉。她只是爱的方式错了。”
道理苏晓都懂,但是那些伤痛难以抹去。
田淑英说下去:“也许您认为我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是请您相信我,当有一天您也做了母亲,您一定能真正地理解她,乃至原谅她。”
孩子,母亲,她和秦复能走到那一步吗?
苏晓感激地说:“程太太,谢谢您。”
田淑英回以温柔的微笑。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家常,没过多久,田淑英叫了一辆出租车,往机场赶去了。她订了下午四点的航班,今天晚上就能回到深圳,与家人团聚。
晚上九点,苏晓回到秦复的家。
此时秦复也在家中,他正在弹奏那首《1985》。他对那些旋律极其熟悉,根本不需要琴谱。那优美的旋律在他手中化为一个灵巧的精灵,用只有主人才能读懂的语言,诉说着悠悠往事。
苏晓不忍心打扰他,便站到一旁欣赏。
曲终,秦复和她坐到沙发上。
秦复问她:“这么晚才回来,都忙什么去啦?”
“瞎忙。”苏晓莞尔,“中午的时候,抽空见了程明远的太太。”
“田淑英吗?”
“是的,她为程明远求情。”
“这样不经敲打,还要出来做事业?”秦复冷笑,“商场上你死我活,哪样不比这个厉害?”
苏晓说:“我不值得你弄脏自己的手。”
“不至于。”秦复握住她的手,“让那小子吃点教训也好,省得以后铸成大错。说起来,他应该谢谢我。”
“幸亏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否则铸成大错的就是你了。”
“放心,我会有分寸的。不过何存知的及时报告,确实让我省了不少功夫。晓晓,以后你可不能那么胡乱喝酒了。”
苏晓点点头,“知道了。”
“这才乖嘛!”秦复拍拍她的面颊,“对了,程明远是怎么找到你的工作室的?”
苏晓简述了那个神奇的偶遇。末了,她说:“放心,不会再有下次了。”
秦复不说话,表情意味深长。
苏晓问他:“你很喜欢野姜花吗?”
他一愣,“怎么这么问?”
“田淑英说,在那个地下的房间里,有好大一瓶野姜花,还有一架看上去很有年头的钢琴。”
“你猜猜,那架钢琴有多少岁了?”
“和那首《1985》差不多?”
秦复不置可否,“那琴早就坏了,摆在那里只是一种纪念。”
苏晓清晰地看到,他的目光有些黯然。
“是不是很好奇?”秦复看着她,“此花,此琴,此曲。”
“还有那个故事。”
“那个故事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写的。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有那么大的感触。晓晓,我喜欢你写的结局,那个人得到了救赎。”
“不觉得老套吗?”
“现实生活已经足够严峻了,艺术作品还来添乱?”
“我那个算不得艺术。”苏晓小脸绯红,“何况故事还是你写的呢!”
秦复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这件事,你帮了我一个大忙。至于你的那些疑问,我还是那句话:真相不远了。”
真相是李求安,他正在她的掌握之中。
秦复为什么说“真相不远”了?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苏晓捏了一把冷汗。
“别乱想了,好吗?”秦复拍拍她的脸,“小小年纪满腹心事,不好。”
苏晓笑着依偎到他的怀中。
秦复拥着她,像父亲又像情人似地抚着她的脊背。那宽厚的怀抱与熟悉的气息告诉她,他是上天对她的恩赐,是命运对她的补偿。她不能失去他,绝对不能。
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要再见李求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