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2 / 2)

她指尖一顿,不知是无奈还是被气的,唇边漫出声哼笑。

*

夏安没走,还留着,本来有这样的黑历史早该炒他鱿鱼的,但总该有个理由不是?说他受贿?因着秦大律师赤裸裸的威胁又不能摆到明面上来,况且贺峥自己当时也答应了小夏安,总不能事后过河拆桥。

其实出现这样的失责真是无可奈何,毕竟人七情六欲,贪婪无处不在,他想想要是有什么人承诺送给他一个秦尤,他大概率也会愉快地把证据卖了。

总而言之他没往上揭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只是贺峥对他多留了个心眼,小夏安心知自己黑历史不堪入目,于是脑袋耷拉地更低,平日里压根不敢正眼看他,只卖力工作,同时暗自保佑那尊大佛从此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要拿把柄再次要挟。

检验科室里,平平无奇的信封躺在蓝光电子屏上,夏安嗫嚅着解说:“普通的、的双胶纸,和你、你拿过来那、那瓶易拉罐上一样都没有任、任何指纹,它没封、封过口,没、没胶水,没。”

话音刚落,科室门砰一声自外推开,秦尤环着胳膊很没好气地瞪着贺峥。

贺峥一看到她就笑了:“哟,秦律师,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又大驾光临了?”

秦尤夹枪带棒指桑骂槐:“还不是有人啊,偷鸡摸狗的事儿干惯了,什么东西都不放过。”

“永远不要相信骗子,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

秦尤栽到自己挖的坑里,心中郁闷地七窍生烟,贺峥又笑:“我还以为我俩冰释前嫌了呢,谁知道你还是对我有所保留不信任啊,真是让我好受伤呢秦律师。”

秦尤:“屁话少说,检出什么东西来了?”

贺峥:“没。结果就在这,你自己看。”

秦尤阴阳怪气:“白费功夫了吧?叫你偷鸡摸狗。”

“那可不一定。”贺峥用镊子夹起那信封嗅了嗅,琢磨着说道:“丁香、雏菊、橙花、柑皮…像哪款香水?”

秦尤瞪大了眼睛:“你还真属狗的啊?”

贺峥斜睨着她笑,又拿起那捡来的咖啡罐闻了闻,唔一声道:“还有同样的咖啡味,离阴谋的事实越趋越近了嘛。”

秦尤从始至终只有一种情绪,那就是——烦死了。

半路被截胡烦,整天和这臭流氓混在一起更烦,她属实是不愿意再待下去了,只想回家美美地泡个澡再睡他个昏天暗地,岂料贺峥混她混上瘾了,这厢弄完又扯着她拐去了隔壁房间。

秦尤的战斗力已经在一天马不停蹄的奔波中消耗殆尽,挣扎反抗的心力都使不出来,恹恹道:“又干嘛。”

“来都来了,瞧瞧那录像带去,看秦律师有何高见。”

“你们警察都是饭桶?用得着我的高见?”

贺峥不应她的茬,直截了当地厚着脸皮承认:“对,我是饭桶,离不开你。”

秦尤:“……”

秦尤彻底没辙了。

五分钟后。

“色彩、明暗、噪点、码率都没什么异样,前后视频帧的跳动与变化都很统一,没有经过加工剪辑处理,但时长有没有切短就不知道了,目前按照我们的技术还检测不出来。”技术组组员余子望说道。

“那音乐呢?是什么曲子?”

余子望摇摇头:“语言很奇怪,像西语,但又不是,不知道是什么语种,在曲库里搜了一下,寥寥几首,调子有点相似,可——”

秦尤嗤笑一声。

俩人齐刷刷看向她。

她悠悠道:“贺队,你真应该多培养点有艺术细胞的组员,意大利著名歌剧作曲家普契尼的《今夜无人入睡》都没听过吗?最广为流传的版本是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帕瓦罗蒂唱的意大利语那一版。录像带里的是阿尔巴尼亚语。”

俩人对视一眼,余望立即展开字条音频搜索。

秦尤摇头叹气。

果不其然,一分钟后,音响中传来同种语言与乐曲。

贺峥笑望她。

看吧,带秦大律师来关键时刻还是能起点作用的。

播放中的乐曲高音恢宏磅礴,声入人心,神秘,优雅,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场虚浮的幻梦,迟迟不愿醒来,而55秒那个转折处,总是令人奇妙地热泪盈眶。

消失吧,黑夜!

星星沉落下去。

星星沉落下去。

黎明时我将获胜!

我将获胜!我将获胜!

秦尤微阖眼皮,指尖轻轻敲着膝盖,脚尖还一晃一晃的,聆听的模样似春风沉醉,原有的倦怠都拂去不少。

乐曲诚然震撼又吸引人心,只不过当这样高雅的歌剧乐放到两女孩的死亡过程中,却是令人不寒而栗,委实生不出欣赏的风光月霁。

电脑上录像带还在播放呢。

几名技术组组员神色略复杂。

感应到视线重量的秦尤睁眼,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她不解道:“怎么了?不好听?你们也未免太没有品——”

目光落到电脑屏幕上,她话音如丘而止,又对上他们齐刷刷的视线,幽深又带点悲哀的眼神活像是在看什么异类。

秦尤撇了下嘴,跟一窝品德高尚的君子们待着就是不舒坦,听个歌儿还得顾及死人的感受,她果断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峥追她到门口,拉住她解释说:“别往心里去。”

秦尤微微笑:“这屁大点儿事值得我往心里去吗?”

贺峥犹豫半晌:“总之我就是想说,你就是你,不必太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秦尤微愣:“你不是老说我心黑,想矫正我吗?现在是闹哪样?又不必在意了?”

他是想矫正啊,但越接触他就越发现,秦尤没有共情的能力,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似乎是天生性格上的缺陷,基因问题。哪怕后来没那么多惨剧发生,她大概率也不会长成一个悲悯温良的人。

他不知道秦尤自己会不会为这种缺陷苦恼,和普罗大众不一样,活生生的异类,多少会审视和折磨自己,不是吗?

但贺峥不想她苦恼,毕竟缺陷不是她的错,她没有办法决定自己从出生那刻起就要成为什么样子的人,为了合群假装善良也只是毫无意义的虚伪,所以与其矫正,倒不如弥补。

贺峥:“我也忘了是哪个大胡子说的了,他说每个人都是从树上掉下来的苹果,有的完好无损,有的有缺陷。而有缺陷,是因为老天爷特别喜欢它的芬芳,所以忍不住咬了一口。”

贺峥目光灼灼,很认真地轻声说:“我也喜欢。”

他目光像尾针又像业火,连蛰带烫,直把秦尤弄得躲闪不及却又无处遁形,她板起脸,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谢谢。”

秦尤离去的背影近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