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古巴导弹危机、什么猪湾东京湾事件一样,导演的阴谋!我就是悲惨的赫鲁晓夫!去他妈的甘乃迪!”
“一定是吴为那帮狗娘养的想陷害我,他一直和我不对付,每次都在会上跟我反着来,他早就想踹我下去了,这种偷偷摸摸阴险狡诈的龌龊把戏他还干得少吗!我看他这次是下血本了!”
“哼,那王八羔子包养了七个情、妇,七个!每天都他妈轮着来!媒体有爆料他吗?新闻有谴责他吗?没有!我呢?我不过是玩了那么一丢丢的小花样,结果呢?我他妈就被冠上了谋杀的罪名蹲在这儿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倒霉,干什么都倒霉!刮刮乐从没中过奖,喝汽水每次都是谢谢惠顾!一赌马就输,一买菜就涨价!脚底生疮头皮又发癞,老婆在外面勾三搭四,生的两个白痴儿子一个混账一个智障!命运女神从来就没眷顾过我!苍天啊!你怎么就这么有眼无珠!”
秦尤:“……”
贺峥:“……”
议员活像台上了发条的爆米花机,群情激奋地喷洒着他心中莫大的冤屈,若是换个性别再加个斧头侧,那便是关汉卿的感天动地窦娥冤了。
议员抽了好一会儿的羊角风,感觉到有些口渴,于是端起桌面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大概是动作太猛不小心被呛到了,议员连连咳嗽,忙不叠掷下水杯,一面退避一面用手指头挖着自己喉咙,□□产卵似的干呕出一大滩酸水后又一蹦三尺高,指着那酸水叫道:“有毒!他们在水里下了毒!”
秦尤:“……”
贺峥:“……”
“这就是翻版的盎格鲁撒克逊计划,□□的阴谋!他们想毒死我!你们都看到了吧?啊?有人要我死!”
秦尤满头黑线:“……”
盎格鲁撒克逊计划也就算了,□□又是什么鬼?就您那芝麻大点儿官,想被害都没资格。
这议员属实是胆战心惊到草木皆兵了。
秦尤很无奈地捏了下眉心,冲贺峥说:“就不能来个人给他打针镇定剂什么的吗?”
贺峥:“不太好吧,犯法。”
秦尤:“……”
秦尤突然意识到这交流距离过近了,很有和好的嫌疑,便噌一声坐了回去,继续绷着她那张面无表情的杀人脸。
贺峥嘴角翘了下,凑近她道:“别生我气了,嗯?”
“就你?”秦尤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
贺峥龇起口白牙,死乞白赖地嬉笑说:“夫妻…不是,我俩哪有隔夜仇啊,秦律师宽宏大量,就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秦尤干脆利落地竖起串中指。
不想听贺峥在那儿胡搅蛮缠,更不想听议员在那鬼哭狼嚎咿咿呀呀地唱“双尸案之全世界都想害我”的曲目,她冷声道:“省省你喊冤的那套,我赶时间,没那么多功夫听你大倒苦水。抓紧把经过陈述一遍。”
“我本来就是冤枉的难不成要我闭——”触及到律师格外不耐烦的眼神,议员话音戛然而止,他心知目前只有靠这位最好的金牌刑事律师才能翻身了,便将满腹牢骚咽了回去,恨恨道:“都是她们勾引我的!”
“我他妈难得——”
闻言秦尤轻蹙眉头,贺峥像是有心灵感应,打断议员道:“别骂脏话,她不喜欢听。”
秦尤:“……”
议员只好拖了把椅子坐到审讯卓对面,勉强用不那么激愤的语调说:“我难得回千岛参加一次校友会,就在派对上,这两个人突然蹦跶到我跟前,死活跟我说是我的拥护者,谁碰着粉丝不开心啊?喝了好几轮的酒,最后还主动邀请我去她们家参观,说什么探讨一下政治…”
议员说到这猛拍自己脑门,悔不当初道:“色字头上一把刀啊一把刀…算是彻底领教到了…”
秦尤:“真是她们主动邀请…还是你趁着人家喝醉了…”
“我以我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是她们自己先提出来的!”
“别跟我说双飞和SM也是她们自己主动提出来的。”
“真是!还让我录下全过程,说什么这叫情趣!我当时也是喝糊涂了,压根没想过会发生…”
“但看录像带上她们俩的神情,不像是自愿的啊。”
“演的!”
“行,那问个最关键的,如果人不是你杀的,那干嘛急急忙忙深更半夜地去抛尸?你想把尸体弄哪儿去?扔河里?”
“拜托你搞搞清楚我是什么身份。尸体躺在那,能和我脱得了干系吗?我要是报案又或者一走了之,案子迟早会曝光!我就得接受调查,媒体和政风处都会揪住我不放!我仕途就毁了!毁地彻彻底底!这铺天盖地满天飞的新闻还没让你看明白吗?摆明了是有人想搞我!陷害我!”
“你的政敌吴为?”
胡来一拍桌面:“一定是他!”
贺峥笑了:“一个胡来一个吴为,你俩倒是天生一对。”
他又道:“你几点醒来的?”
胡来想了想:“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秘书也打电话催我回去了,当时看她们两个人都不在,叫了几声也没人应,就穿好衣服准备走,谁知道路过玄关的时候就看见...地下室门开着,她俩就躺在那。”
他叹口气,总算有点恢复正常的样了,双手掩面地颤声道:“我都给吓死了,腿直打哆嗦…你没经历过,你不懂…我生生挨到后半夜才敢出门…”
贺峥指关节抵着唇,视线悄无声息又一动不动地观摩着议员脸上的每一个微表情。
他哀怨了好半晌,擡头望向秦尤:“脱罪有几成把握?赢面大吗?”
秦尤:“听说过水门事件吗?”
议员点头如捣蒜:“一卷录音带就把总统拉下了马。”
“所以你觉得呢?”
“不会的!”议员大叫,眼珠子提溜转了几圈又冲贺峥严肃道:“麻烦你回避一下。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将属于我和律师之间的保密范畴。”
贺峥看向秦尤,秦尤脸上只有一个字:滚。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他前脚刚离开胡来便压低嗓音道:“我也是法官出身,这种案子见得多了去了,随便弄成什么入室抢劫、前男友的报复之类的,再不济是有偷窥癖的变态邻居都能行!”
法官出身?这她倒是没想到,她好整以暇:“你不是一直叫嚷着政敌的阴谋吗?”
“当然是阴谋了!凭我在市政厅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不对劲嗅不出来?”
秦尤直觉他话里有话,便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现在就你我两个人。”
议员迟疑片刻:“律师保密协议。”
“自然。”
“那狗娘养的有个连襟在东岛银行当行长,银行一直是最大债权人这不用我跟你说了,州政府有78%的债务资金是从银行贷款的,一般用于基础设施项目建设,但我审计署有熟人,发现近一半资金违规暗中投入资本和房地产市场以及一些低水平重复建设项目,整整十几亿被‘损失浪费’!那狗娘养的胃口还真大!掏底也就算了!还——”
“还不带你。你想分一杯羹,但人家不让你吃饼,所以你就用年关的债务审计要挟?”
胡来恨恨地吐了口气。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你?你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冤枉你让你坐牢,太大费周章了。”
“你想的太简单了,我死了他就真的能高枕无忧了吗?引火烧身还差不多。我也不是他随便能动的,以他那点小胆子和小伎俩,构陷我算是最有魄力的了。”
“所以你把这件事告诉我,是想利用我把他也拉下马?”
议员讥诮似的笑看她:“利用你?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能让我利用,说白了你现在就是政治的看门狗,还没能耐去和阴险狡诈的主人家较劲。”
秦尤长眸微眯:“小心点哦,说不定狗会反咬你一口呢。”
胡来没留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翳,也压根不鸟她的笑里藏刀,自顾自说道:“他们的手段太肮脏又歹毒,你斗不过,况且以我对你的认知,你大概也不会想要主动去蹚这趟浑水,所以就照着我提供给你的思路走吧,眼下最关键的是先把我弄出去。”
斗不过?
秦尤心底嗤笑,思忖片刻道:“还有别的吗?关于案情你没对我有所保留吧胡法官?”
胡来:“我要是对你有所保留,一开始就让你那个警察男朋友滚蛋了。”
秦尤:“……”
秦尤:“注意措辞,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行吧。”胡来大大咧咧地说,“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保外就医也好,贿赂法官也罢,我绝对不要进看守所,万一‘不小心’发生了什么暴动,我又‘不小心’死了…那一切可就太顺理成章地全了那狗娘养的阴谋了。”
秦尤起身离开。
贺峥一直杵在门口等待,见她出来后问:“你相信他说的吗?”
秦尤似笑非笑:“如果说律师是骗子,那政客就是骗子中的骗子,白痴才会相信骗子。”
就比如她问的那个还有没有保留的问题,胡来既是法官出身,那就应当十分明白律法间运转的那套——律师面见委托人,通常情况下肯定是先和委托人过一遍,分析利弊对好口供,然后在审讯的时候说给警方听。
但在这场第一次会面中,他没有要求贺峥离开,是真的如他所说再无保留,还是故意做戏给警方看?
秦尤倾向于后者。
混淆视听,最好的障眼法。
议员不是许东尼那种小白,绝不会百分百对她言听计从——哪怕是许东尼这小白,到头来不还瞒了她部分隐情吗?因此她从一开始就不指望能从议员嘴里得到不掺水的实话,即便是在没旁人干扰的私下里,亦或是律师保密协议。
秦尤预备打道回府,贺峥却拉着她往外走。
“你干嘛?”
贺峥一笑:“真真假假,去案发现场瞧瞧就知道了。”
秦尤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我又不是你们刑侦队的,才不和你为伍。”
贺峥不管不顾地拽住她:“反正你迟早都要去,咱们就友好地据当前国际形势交流一下意见,走吧秦大律师,时间不等人啊,车钥匙呢?”
贺峥十分不见外地从她包里掏出了车钥匙,一摁,停在警局门口既拉风又亮眼的保时捷便闪了两下,他又不见外地坐进了驾驶室,说道:“我车弄去修了,秦大律师人美心善,借你的征用一下吧?”
秦尤:“……”
贺峥摸了下相当有质感的方向盘,啧啧道:“秦律师,这豪车就是豪车啊,开起来手感都不一样。”
秦尤好不高贵冷艳道:“你这辈子也就只能蹭别人的车过过瘾。”
贺峥斜眼觑她,笑说:“把人蹭到了,不就有一辈子的豪车开了?”
秦尤难以置信:“你真的是跟男足一样脸都不要了是吗?”
“反正一直以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不就是没脸没皮嘛。”
“……”
贺峥笑了笑,车辆驶入赶往千岛的正途,他又道:“秦律师,昨晚那出是我嘴笨,不要再生我气了好不好?你说咱俩好不容易改革春风吹满地,这又一夜之间回到解放前,多不值得多憋屈啊。”
秦尤听得鬼火冒:“谁他妈跟你改革春风吹满地了?!”
贺峥很殷切地笑说:“那就停止战争迎来了和平吧,好吗?”
秦尤撇过脸不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