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头,摊开手,带着某种奇异荒诞且疯疯癫癫的语调冲他笑说:“欢迎来到现实的荒漠。”
贺峥只是笑。
但他却在那一瞬间明白了,许博涵那一套并没有将秦尤彻底降伏,亦或者说秦尤并没有就这么算了。
对于秦尤,得从犯罪分子的角度来分析她的行为,她的全部欲望只是钱吗?如果是,她就不会大张旗鼓地通天撒钱了,有一样东西比钱更重要——自身权威。
因为秦尤是个很自傲、很不容人挑衅的烈性,她把自己视做主宰一样的存在,许博涵朝她开的那几枪完全就是在她的底线边缘试探,令她意识到自己也有可能成为像乔乔这类强权下的玩物,但就像她自己所说,她绝对不会成为任人宰割的弱者。
好比一个九五至尊,会允许一个太监踩在头上作威作福吗?万万不会。她只会为了强化自己的权威性而做出更加血腥的举措。
比如以牙还牙地反将许博涵一军。
至于会怎么反…贺峥还挺期待的。
秦老板不知道他在那儿分析自己分地条清理顺,只财大气粗地甩了沓钱到他脸上:“来,赏你的,听我一句劝,别干刑警了,多没前途,跟老黑一样给我跑跑腿,工资都够顶你小半年了。”
贺峥闷声笑了会儿,接过赏赐装腔作势道:“谢太皇太后恩典。”
“免礼。拿去吧啊,拿去,你好歹是个队长,别整天那么寒碜,丢你们警局的脸。”
“行啊,那你包养我?”
秦尤瞥他一眼:“你呢,小鲜肉算不上,老腊肉又太可惜,卡在中间不上不下,倒贴给我都不要。”
“哎,话不是这么说的啊。”贺峥凑近去挨着她悄声说:“包养嘛,能在床上让你快活不就行了?”
秦尤立即满脸震惊地望着他,嘴巴一张,一句“你他妈居然调戏我”险些脱口而出。
贺峥笑得好不招摇,又耸了耸她肩膀,嘴上胡乱跑火车道:“考虑一下?本人首度下海,特供给你,八块腹肌,肾好不虚,买一送七,不爽包退。”
“你…”秦尤惊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只好冲老黑吩咐道:“老黑,停车!把他给我扔下去!”
车辆应声而停。
贺峥在被无情地踹下去之前还死皮赖脸道:“秦律师,我也有几个相关问题想咨询一下,想单独跟你钻研一下法——”
“神经病啊你,滚蛋!”
车门砰一声关上,眨眼间离尘而去。
贺峥喜不自知地杵在原地摇头笑了好半天,倍感意犹未尽,满心满眼就一个字:绝!
*
南区那团烂摊子算是收拾完了,贺大队长至此才空闲下来。
但警局里又呆不住,开车在南区的大街小巷兜了几圈,最近风声卡得很紧,街面上流氓混混瘾君子之类的身影都很少见,搞得他手痒想逮几个来扁一顿都扁不成。
最后不知怎的,兜兜转转又兜去了最高法院。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第二次开庭。
到法院刷了身份证进去,庭审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公诉人在盘问,气氛很是威严肃然,他轻悄悄地找了个位置坐下。
“许东尼在羁押期间有没有向你提出结婚?”
路小洋迟疑片刻:“他说过一次。”
“但你没答应?”
路小洋嘴角扯出丝苦笑:“是他不愿意。”
话音方落,秦尤凉飕飕地瞥了许东尼一眼。
不愿意就不要提起这回事啊,这落到检方手里不就成了把柄?
大概是心虚,许东尼缩起脖子做鹌鹑。
检方金多莉:“为什么他不愿意呢?是他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这个问题问得好像别有深意且古怪,更古怪的是路小洋的神色,秦尤预感答案会不太妙,便抗议道:“反对,模糊表达。”
法官还没作出裁决金多莉就笑着说:“好吧,那我换一个问题。在案发前,他有没有跟你提议过结婚呢?”
路小洋艰难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但是…”
“但是许敬山不同意。”
“…嗯。”
“为什么?”
“他、他不太喜欢我。”
“究竟是因为他不喜欢…还是因为他太喜欢你?”
路小洋不吭声了。
这话的潜台词太明显,秦尤拧眉看向许东尼,许东尼只耷拉着脑袋,不知道是恼怒还是心虚。
金多莉乘胜追击:“你和被害人熟悉吗?啊不,我准确点问吧,免得陪审团们听不太明白,你和被害人认识吗?注意哦,我这里问的是早在成为许东尼女友之前,你和他的父亲许敬山,熟悉吗?”
路小洋嘴唇轻颤,眼眶竟慢慢渗了圈晶莹的红,她没回答,而是楚楚可怜地望着许东尼:“东尼…”
事态发展到这白痴都能察觉出蹊跷了,秦尤再顾不上质问许东尼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她,而是抢先起身道:“金小姐,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在这钓鱼盘问只会浪费大家时间。”
金多莉是个红毛怪,长着张甜美娇俏的娃娃脸,她咬着笔尖:“关联可大了呢,说不定这就是诱导罪行的最关键因素。”
法官开口定夺了:“那就听听吧,辩方律师,不要太激动。路小姐,请你回答问题。”
路小洋看了眼许东尼,视线无头苍蝇似的四下乱转,似乎抉择良久才终于下定决心。
重新擡起脸,嘴巴一张,惊天动地的证词便曝光在数十道集中的审视目光以及冷冽的白炽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