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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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有“东岛州哥潭市”之称的南区最近乱出了新花样。

一开始是南区铜鼓路43号一家冷肉店惨遭抢劫,除却老板三名员工全数不幸遇害,歹徒也在和老板对峙时中枪而亡。

然后是沙乌一家金碧辉煌的高档会所里发生了一起聚众斗殴事件,伤亡没那么惨重,就简简单单死了个会所老板。

很快的之后几天,南区多地爆发抢劫斗殴之类的恶性伤人事件。

冷肉店抢劫案和沙乌斗殴案仿佛是某种新旧时代更替的最先预兆,野蛮地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这天郝诚实和卫君澜正忙着仔细分析死者的尸检报告,两人都焦头烂额恨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分工而作,偏生他们的好队长躲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郝诚实瞧了眼办公室紧闭的大门,满脸苦大仇深,视线没来及收回,便听得卫君澜惊呼道:“方队!”

郝诚实循音而去,看见一名模样相当端庄清秀的男人。

卫君澜介绍说:“方亦白,方队,隔壁缉毒队的一把手,之前因公出差去了,你还没见过。”

郝诚实恍然大悟地哦一声。

方亦白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干缉毒的,哦不对,是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警察。一张脸隽秀得近乎弱柳扶风,倒像是个背着竹筐在兰若寺跟前采药的白面书生。

这书生顶着张颇有些风尘仆仆的面孔同二人寒暄了一番,微笑道:“你们贺队呢?”

卫君澜指了指办公室,小声说:“搁里面自闭呢。”

方亦白诧异道:“啊?”

卫君澜和郝诚实对视一眼,扭头就把贺大队长卖了,将弑父案失利一事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成了“贺大队长和秦大律师大战三百回合后最终落败于是整日萎靡不振郁郁寡欢”的狗血戏码。

方亦白给听乐了:“还有能让你们贺队吃瘪的?我瞧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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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斯那头秃驴自以为自己是二代教父,一上位就来了个血洗高起余党的大动作敲山震虎,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把仇家杀了个片甲不留,弄得南区人心惶惶一地鸡毛。

他是春风得意了,可贺峥这个擦屁股专业户却累得够呛。

半个月里的麻烦事通常是这头还没按下去,又从那头冒将出来,搞得他觉都不够睡。

他两条腿搁在桌上,脸上盖了张纸巾,正做美梦呢,纸巾忽然被掀起一角,感应到视线重量的贺峥睁眼就是个擒拿手,干脆利落地把来人给摁到桌面上。

方亦白:“哎我、操、你妈——给老子松开!”

美梦被中断,贺峥格外怄火:“你他妈进来不知道先敲门吗?”

“你他妈睡得跟头死驴似的,老子敲了你也没反应啊!”

贺峥丢掉那张纸巾,混着冲天的起床气点了根烟,瓮声瓮气说:“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昨天。北加那群倒霉催的,白让他们捡便宜了。”

“你走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那不明摆着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方亦白的因公出差实则是跨州追凶。

他老早盯上了一个规模不小的贩、毒团伙,经过长时间的寻踪觅迹和暗中查探,上月得知团伙在东岛州和北加州的交界处活动,他便满腔热血地杀了过去。

奋战过后,贩、毒团伙灭是给灭了,就是这功劳他一丢丢都没给领回来。

他原本觉着两州交界处应该不是个大问题,谁知道北加州那帮人那么可恶,仗着在自己地盘上抢功劳抢得明目张胆。

倒不是说沽名钓誉,只是这条线他跟了太久,几乎倾注了全部的汗血,就连他自己的小命也都差点交代在这上面。

区区一点勋章似的荣誉,那不是很应该的么?

方亦白满腔热血地去,两手空空地回来,一路郁闷得七窍生烟,思来想去只能把这顶黑锅扣在贺峥头上:“还不是你丫这张乌鸦嘴,说什么成什么。”

贺峥好不冤枉:“我这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啊。”

方亦白笑骂一声,又道:“听说你让个女人给耍得团团转?”

贺峥:“……”

贺峥:“去,别提她,再提我跟你绝交啊。”

方亦白哈哈大笑:“看来是个硬茬啊,瞧把你这精神容貌给整的,萎靡不振日渐消沉,咋的,还惦念上啦?”

贺峥一听,没来由地联想起那个荒唐又干柴烈火的梦,他怪不自在地别开脸:“滚滚滚,什么惦念,我这是为了办案鞠躬尽瘁。”

“那现在咋的,这案子就这么了了?”

“不然呢?只能看法院那边最后怎么判了。”

方亦白唉声叹气:“不说这闹心的了,高起怎么死的?”

“报告上不写得清清楚楚么?跟人闹矛盾打架被人一拳揍死的啊。”

“那结案报告顶多糊弄一下白痴,你自己都不相信。”

“唔。”

方亦白沉吟片刻道:“高起那老王八死得挺突然的,我在回来路上就听说了。南区怕是已经变天了,就是还不知道新的这位是谁。”

贺峥作出一点恰到好处的严肃,附和道:“是啊。”

“但不管怎么样,有件事不会变。高起控制南区这么多年,黄、赌、毒样样不落。特别是毒,他早就建立起了一张成熟的贩、毒网络,从运送到销售,每个环节每个关卡都悄无声息地渗透进去了。低风险高回报,新的这位一定会想方设法盘过来。最近小喽啰死了一片,你们经手最多,有什么相关线索记得通知我。”

贺峥淡淡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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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幅棋盘,黑白两军正厮杀地难舍难分。

“当土皇帝了就是不一样啊,地儿都换宽敞了。”

“哪里哪里,这不是怕从前那寒酸门户怠慢了贺队嘛。”

贺峥推着棋子车向王车移步三格,笑说:“彭老师,我这心里面最近老是不踏实,你给我分析分析,到底是什么原因?”

彭斯又走了步象向车三格:“贺队公务繁忙,怕不是太劳累了。”

“我是怕为虎作伥。”

“贺队是在曲线救国。”

俩人对视片刻,彭斯:“信任是基础,我相信我的眼光,我也相信贺队的眼光。”

贺峥挑了下眉:“行了,不说废话,提醒你几句,最近盯着你的人太多,适当收敛点,捅出什么篓子我可救不了你。”

彭斯:“那是自然。”

贺峥走了步象吃象,不疾不徐道:“都接手了?你可是答应过我…”

“不碰毒。”彭斯又动车向象四格,“只是…”

“只是突然之间全部斩断也不可能,瘾君子成批,你不供应自然有人供应。到时候说不准还没把这颗毒瘤清剿干净,反而又长出些别的烂疮。”

“我的想法是先减量,再用别的东西代替,慢慢…”

“不行啊,治标不治本,重点依然在人。”

如果经济环境可观,社会风气优良,每个人都有体面的工作,都有尊严的生活,受得起教育看得到希望,那谁还会日夜萎靡消沉,浑浑噩噩地滞留在毒品织就而成的乌托邦里呢?

彭斯说:“知识不是力量,权利才是力量。纵然再心系民生,清楚知晓每一块短板每一处差错在哪,但没平台发挥始终是纸上谈兵。只有当你真的能够起到关键决策之用时,知识才能转化成伏虎降龙的力量。”

贺峥嗤笑:“那我得跟你一样,篡位弄个市长来当当?”

彭斯笑而不语。

贺峥忽然间什么心情都没了,移动棋子象向象走八格后起身道:“行了。我那兄弟盯这条线盯得紧,你给他搞点边角料让他忙活忙活吧,来实的,反正这网迟早都要破,你别自个儿引火烧身就行。”

彭斯:“承蒙贺队关爱。哎,贺队,棋不下了?”

贺峥:“好好看看,将你军了。”

彭斯低头仔细观察一番,死棋。

他摇头失笑:“再来一局?”

贺峥潇洒挥手:“改天吧,还有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