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此,郝诚实同志倒是发虚了——要不是他贸贸然闪现,想必答案这会儿早已水落石出。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剖腹谢罪,就见贺队倏尔挺直了他那把歪歪斜斜靠在门边上的腰杆,飞快拾掇好皱巴巴的衣袖领口,又朝掌心吐了点口水往头发上迅速一抹——
郝诚实还来不及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恶心,他那胡乱支棱着的鸟窝就梳成了油光发亮的背头,整个人摇身一变,竟眨眼间从地痞流氓变成了正人君子。
全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郝诚实眨了眨眼,十分惊疑,顺着他视线瞧过去,便瞧见了从审讯室里走出来的连晞。
连晞拿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前接水,贺峥视线环顾一圈,确认她这会是落了单,立马摇着大尾巴晃了过去:“连小姐,还没忙完啊。”
连晞笑容温和:“快了。”
贺峥:“唔。”
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郝诚实竟在向来视脸皮为无物的贺队脸上瞧出了点矜持的扭捏,心下很是吃惊。
只见贺队清清嗓子,难能用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轻柔语调说道:“那个…前些天跟你提议的事…”
连晞:“抱歉,恐怕我没有空。”
贺峥忙说:“没关系啊,明天也行,明天有空吗?”
连晞:“……”
很直白地给他台阶下,但贺峥发挥了继往开来的没脸没皮的精神,非但不下,还顺杆往上爬,他笑眯眯道:“或者后天也行。那餐厅老板是我一朋友,随时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能留座。连小姐工作这么忙,偶尔也得休息一下放松放松,那儿的味道可绝了,不尝——”
“连晞。”身后冷不防传来嗓音。
秦尤高贵冷艳地环着胳膊,话是冲连晞说的,直勾勾的视线却一直钉在某只大尾巴狼身上:“安顿好了,我们走吧。”
连晞颔首,转身欲走时又被贺峥叫住:“哎,连小姐,刚刚跟你说的…”
“没空。”秦尤先一口回绝。
贺峥勉强维持的那点风度算是全让她给搅和碎了,他冷笑道:“她有没有空不是你说了算。”
秦尤半眯着眼看向他。
见她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贺峥也不甘示弱,腰挺得笔直,糠咽菜似的夹克愣是给挺出了龙袍的架势。
两人视线一对上,隐隐约约又有噼里啪啦的火花四溅。
饶是初出茅庐又缺心眼的郝诚实都察觉到了其间剑拔弩张的诡异,细细一品,还品出点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意味。
他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神情变化莫测地简直精彩纷呈。
两军交战,苦的是连晞,她狠狠揪了把眉心,脸上大有种“饶了我吧”的菜色。
她叹口气:“贺队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也知道,最近确实是比较忙,所以还请你见谅。我们还有工作,就不打搅你了。”
秦尤露出个胜利的微笑。
贺峥:“……”
贺峥肺都快气炸了。
望着两人一道离去的背影,第n+1次邀约又以失败告终,贺铮倍感挫败地叹了口气。
和秦尤锋芒毕露的美相比,连晞是属于那种很典型的直男斩长相,柔柔弱弱的,温婉随和,很容易激发人的保护欲,一如其名,引人怜惜。
贺峥就是自打第一眼见她,就被她给无情地斩了,而后念之不忘,每天见缝插针逮着机会就大献殷勤。
可惜的是,屡遭拒绝就算了,她身边还时时刻刻如影随形着一个此生最为强悍的情敌。
这情敌不仅在职场上找他不痛快,情场上也处处给他使绊子,实在可恶至极。
而对于秦尤来说,连晞其实只是表面看起来柔弱,实则都是欺骗性,她内心有股异于常人的坚韧和不到黄河心不死的轴,时常令秦尤都自愧不如。
都多少年了?从高中到大学,再到如今合伙经营律所,她陪伴了自己太多的旅程了,囊括七年前的沧海桑田。
人心是贪婪的,怎样才会贪呢?因为看不到得不到而贪吗?不,正是因为看得到却得不到而贪。
秦尤余光瞥向她,端详了她好一会才开口:“你觉得那臭流氓怎么样?”
连晞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这个“臭流氓”是谁,须臾才中肯地点评:“还行。”
秦尤勾了勾嘴角:“那你觉得我呢?”
连晞:“……”
前面开车的周轻轻大气都不敢出,心里的惊恐又新添了一层——老板胃口大得还真是谁都想下手啊!
连晞思虑几番,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有时候你需要把一切东西都烧干净,才会有新的东西长出来,人也是一样。抱着沉珂不放,迟早会生锈。”
连晞将旨意表达得格外隐晦又含蓄,当然了,她总不能直接当面说“别想掰弯我死了这条心吧”。
秦尤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她没吭声,刚扭头望向窗外,车辆忽然一阵急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