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刚踏进沁园,便看见甘生正挎着一只篮子摘枇杷。
“看样子,你这身体是好利索了。”桓司走到甘生身侧,从篮中取了一只枇杷用手绢擦净,咬了一口,“甜!”
甘生回身将篮子递给一旁的展柔,向那三人道:“那还不是要托各位大人、公子们的福,才将这病祟驱走了。”
“鱼祖宗们可还好?”
“二公子放心,它们这几日过的可是神仙日子,别提多滋润了!”甘生眼珠滴溜溜一转,而后笑道,“想来味道也不会错。”
桓司先赏了甘生一个脑崩儿,接着便露出几分愁色,几分惋惜:“那也只好委屈它们一回了。”而后转眼向其余几人道,“不若今晚几位便来栖子阁,咱们摆上一回全鱼宴。一则,贺甘生大病痊愈,二则,也算为我们接风洗尘了。”
几人点头应了后,桓司一拍脑袋又向展柔道:“也该请上知府大人才对,还要多谢他这些日子的款待。”
入夜,栖子阁水塘边,五人围坐一桌,看着眼前清一色的鲫鱼,又听见一声:“最拿手的鲫鱼粥来喽!”
桓司坐到桌边见那五人只盯着满桌吃食,却不动筷,,眉头沉了沉,试探道:“可是不合胃口?”
展柔便举了筷,向桓司道:“只是没想到,一条鲫鱼竟也能做出这么多花样,想来各位恐怕也和展柔一般看花了眼去。”
“是是是。”其余几人皆附和道。
桓司看着眼前的清蒸鲫鱼、红烧鲫鱼、鲫鱼豆腐羹、鲫鱼肉圆、拔丝鲫鱼、鲫鱼粥,挥手一笑:“若论其他事情,我是拿不出手的。可要论起做鱼这一件事,我倒还敢说一句‘只牛刀小试尔’。”
“我这老棺材今日可要好好尝尝桓公子的手艺。”
邱逢萍还未动筷便先倒了一杯酒饮下。
桓司起身给邱逢萍盛了一碗粥,道:“大人莫要贪杯,粥最养胃,大人还请先品鉴一回,看看我做得如何。”
邱逢萍接过粥碗,舀了一勺吹了吹,品尝的模样十分认真。
“劈鲜!”邱逢萍操着一口蕲章话赞道,“鲜!桓公子手艺了得!”
“有大人这句话,桓司日后回了京都可要好好显摆显摆,那群公子哥的舌头也该寻个郎中好好瞧上一回。”
“哎呀,忘记了!”正埋头挑鱼刺的甘生忽然擡头,一面说,一面将手擦净,从怀中取出两封信分别递给桓司和柳仁。
展柔看向那两人道:“你们回来的倒也巧,这信也是昨日前后脚到的。”
两人拿到信后,一个满脸愁云,一个满脸欢喜。
桓司看过后只将信压到碗下,愁眉苦脸地向邱逢萍道:“桓司又要麻烦您了。”接着指了指那碗底的信,“方会馆如今还缺些饶州寺观的典籍,改日我想去储章阁寻一些,到时还请大人再帮我递个文书。”
“一定一定。”
甘生见柳仁将那信收回了袖中,便道:“柳兄弟不看么?”
柳仁摇摇头:“不急,等会儿再看。”
方才,甘生将柳仁那满面喜色看了个清楚,此刻听着这般回答以为他是不好意思,故而只把眼神瞟向柳仁,幽幽道:“可是你那位心上人来的信?”
柳仁把脸涨得通红,连忙解释:“是长姐的信。”
“姐姐来的信,自然是要欢喜的,甘生可别开柳公子的玩笑了。”桓司说着便替甘生夹了只鱼头,让他堵上嘴巴。
甘生瞧着柳仁那般窘蹙模样,也觉得自己方才话说的有些多,便只默不作声地继续埋头吃鱼。
及将这一席鲜美品罢,众人便散了去。
展柔才回到晚香堂不久便闻得敲门声,推门却见是柳仁。此刻他正拿着方才那封信,只是脸上的喜色早已不见。
“可是出了什么事?”
“姐夫说长姐前两日受了风寒,病了这两日也未见好转,又一心挂念我,所以想让我回趟京都。”
展柔接过信看了一遍向柳仁道:“你也出来一个多月了,柳姐姐定是极挂心的,想来见了你,柳姐姐也能好得快些。”
见柳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只又道:“饶州最难的关已过去了,你只安心回去便好。”
“好。”
第二日晌午,甘生抱着包袱向展柔挥泪:“姑娘,我若现在回去了,公子不得把我扒层皮!”
展柔笑眯眯赶着甘生上车:“你若现在不回去,不用你家公子,我也可以。”
甘生抱着包袱为自己的悲惨命运泪眼汪汪。
才赶来的桓司将一包鱼干塞到甘生手里:“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一路吃着我亲自烤的鱼干,赏着美景回家,岂非仙境之乐?”接着,桓二公子便将甘生和柳仁一把塞到了马车上。
车影渐远时,桓司见展柔只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道:“姑娘是不是也想回去了?”
展柔转回目光,淡淡应了一句:“自然是想的,不过能在此地多留些日子也是好的。”
“是啊,既来之则安之,我与姑娘皆是奉命来此,去或留自然也由不得自己。”
正说时,便见欧阳崧从街角走过:“展大人,袁指挥使有情。”
桓司向展柔一揖:“桓司就不打搅大人了,正好我也要去储章阁,这便告辞了。”
***
袁继周今日仍是素衣白裳,只不过案上的西山白露已换作了乌梅饮。
“袁某送去的药可还好用?”
“药到病除,效如桴鼓。”
袁继周只是一笑,而后将案上的一封信让欧阳崧呈给展柔。
“大人之言也当此效。”
展柔接过信看去,便见是左军都督姚致的手信,信中所言大体便是允了饶州军商山营驻扎一事,又略表了一番同袁继周尽释前嫌的意思。
展柔将信收好送还给欧阳崧,向袁继周道:“轻重利弊,二位大人自然衡量得清,展柔只是顺水推舟罢了。”
接着,她起身向袁继周施了一礼:“想来大人也知展柔此番前来饶州的目的为何,如今的饶州军已非往昔可比,倘若真到了最坏境地,饶州一线便拜托指挥使和饶州军的弟兄了。”
袁继周起身回施一礼:“袁某身为饶州都指挥使自当竭尽全力,还请大人放心。”
从袁府出来后,展柔直奔向邱府,才进院子就闻得一阵苦涩,待到进了正堂便看见邱逢萍正端着碗,表情十分痛苦。
“邱大人,您这是……”
邱逢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老了老了,喉死宁诶,瘟猪寻水。”说完便将那苦药一口干了又猛灌了一碗白水。
“大人日后还是注意点好,喝这一碗药也要遭不少罪。”
邱逢萍缓了半刻才缓过劲儿来,这才向展柔道:“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展柔过几日想往各府走一趟,所以也想向大人讨一份文书,去储章阁寻些方志舆图。”
邱逢萍挤了挤眼睛,慢吞吞道:“文书倒是不难,只不过……大人如今去了怕是也寻不得什么了。”
“这是为何?”
“桓二公子虽则在蕲章满打满算待了不到半个月,前前后后却将那储章阁跑了不下十回,每回都是抱了一堆舆图典籍出来才肯罢休。大人若想寻,不如直接去找桓二公子。”
果如邱逢萍所说,展柔将那储章阁翻了大半日还是两手空空,于是只得敲开了栖子阁的门。
“姑娘可是来找桓司寻宝贝的?”
桓司一面取了鱼食出门,一面向展柔道。
展柔跟着桓司走到水塘边,应道:“听说二公子寻了不少方志舆图,展柔想向二公子一借。”
鱼食入水,塘中便是一阵汹涌,桓司却未直接应去,只是问:“姑娘可是要离开蕲章了?”
“是。”
“饶州虽不算大,可若想都走上一回也需得一个多月,姑娘可要辛苦了。”桓司将最后一把鱼食洒下,转身向展柔笑道,“能助姑娘一臂之力,是桓司的荣幸,姑娘请。”
“多谢。”
不见不知,一见却是叫人不得不感叹,这屋子分明已成了另一个储章阁,满眼看去皆是方志、舆图。
“姑娘慢慢看,任挑任选。”
桓司从桌案上随便拣了一本书走到窗边坐下,只留展柔一人于浩瀚间摸索。
大约半个时辰过后,展柔看着她精挑细选出的两本书和三幅图满意地点了点头。
“二公子,我选好了。”
桓司闻声便放下了书走来,将展柔挑出的方志舆图看了一遍,道:“姑娘挑书的眼光可真毒,尽将我这儿最好的选走了。不过,言出如山,桓司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展柔多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