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2 / 2)

乌水落 辛厄 2501 字 5个月前

于是那一日,从城东的仙来楼、杏花斋、碧云轩到城西的玲珑阁、东福顺、海云天再到城南的金盛阁、桃花斋、清波庭。从荷花酥、松瓤卷、蟹黄酥、枣泥山药饼到沙鱼脍、荔枝肉、狮子头、风干烧鹅再到薏仁粥、阳春面、龙须面、龙井竹荪……

贺若世子不仅眼睛大,胃口也大,并且每一道菜,每一块点心,每一碗羹都极其优雅,极其细致地品尝。品尝过后还不忘点评一番,一边点评还不忘提醒:“普普,写快点,我这本《百味记》可是要流传后世的,莫要漏掉一个字!”

于是,站在一旁的普那一只手拿着半个酱鸭腿,另一只手则奋笔疾书,嘴巴还不忘勤奋咀嚼。

比如,好酒。

第二日,贺若世子站在展柔面前,又唤普那上前,只见普那端来一只盒子,里面装着两只银杯,贺若图拿起其中一只,缓缓吟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啊,好还乡。如今这乡是暂且还不得了,可这酒却是一定要饮的。”

于是那一日,从金穗醇、百谷醇、清禾醇到荔枝春、罗浮春、玉卮春再到乌程酿、竹青酿、桑落酿。贺若世子换坊换壶不换杯,换酒换诗不换人,一杯一杯接一杯,一壶一壶接一壶,一家一家接一家,一诗一诗接一诗。真是百杯不醉,千杯不倒,少康遇知己,太白逢对手!跟在身后的普那却早就醉倒在了第三家酒坊中,贺若世子便夺了那《百醴记》,每品一杯便大笔一挥,写下他的传世品酒之言。

比如,好赌。

第三日,不待贺若世子开口,展柔便笑盈盈道:“不知世子今日有何赐教?”贺若世子却不答,只向展柔招了招手示意她跟着自己,于是走过一街一街又一街,穿过一坊一坊又一坊,终于到了一间叫做“亨元通”的赌坊门前。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我们便小赌一下。”

说罢,世子殿下便拉着展柔的衣袖将她拽了进去。

从摇骰子到推牌九,从叶子牌到斗蛐蛐,赌坊里千奇百怪的赌法都让贺若世子流连忘返,不能自拔。而且,贺若世子不仅赌,还很会赌,可谓是笑傲赌场,睥睨一场赌徒。展柔在那赌场里才待了半个时辰就觉难耐非常,便寻了个借口逃了出去。她觉得,以贺若世子的赌功,马上他就会觉得这里很无趣,非常无趣。

于是,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及至月上枝头,赌坊打烊,贺若世子才依依不舍地从赌坊出来,身后跟着背了一麻袋战利品的普那。

贺若世子见了展柔,笑道:“小赌怡情,小赌怡情。”却又皱起了眉,“失策了,失策了。”转身便拍向普那的脑袋,“普普,怎么不提醒我,今日之战绩可当作为《百博记》的开篇之作。”

普那揉了揉头连声应道:“是,是,世子说的是,下回,下回普那定会给世子记好。”贺若图随即转身仰天大笑,迈步离去,好不快意。

比如……

第四日,贺若世子并没有拿着诸如书,诸如酒杯之类的东西出现在展府门口,展柔出门时只看见了普那还有他身后的马车,她便登车随普那去了海州馆。

只见贺若世子正摆弄着他这几日在吃、喝、赌的间隙淘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还邀请展柔和他一起品鉴。而普那则在一旁依然拿着一支笔还有一本叫做《百物记》的册子,埋头苦记。

这一品鉴便至夜色降临时,贺若世子却仍不尽兴:“展展,听闻这京都乌水的夜色最是动人,你我今晚何不一同乘舟同游这乌水夜景?”

乌篷摇摇,月色柔美,微风轻拂,波光粼粼。

贺若图坐在舟中斟酒,酒是那日被贺若世子评为最佳的玉卮春。普那则在舟尾作起了船夫,喘着粗气,撑着竹篙,还不时被他的世子殿下提醒划得稳一些。

“展展,你觉得我那三百记如何?”贺若图斟了一杯酒递给展柔。

展柔接过笑道:“世子别出心裁,当是佳作无疑。”

贺若图大笑:“请。”

二人对饮而尽杯中酒。

“世子这几日可尽兴?”

“尽兴,尽兴。”

“那展柔便趁着世子的兴致再为世子献一厚礼可好?”

“哦?”贺若图眉头一挑,笑道:“说来听听。”

“世子此次前来大盛,定不只是为这三百记而来。如今既已尝了百味,饮了百酒,怡情小赌了一回,得了那许多新奇玩意儿,想来世子接下来便要考虑另一件事了。”

“世子虽表面玩世不恭,实则最是个聪慧人,几日间不光写了这三百记,也将我大盛京都看了个清楚。乌楚王之意,世子之意,便是大盛陛下之意。若两国结下这邦交之谊,一则,乌楚可免南境之虞,专心恢复内部生气民力,而大盛与乌楚一旦结为邦交之国,柯提也不敢贸然入侵乌楚;二则,既为邦交之国,我大盛便可为乌楚提供中原之物产、技艺。不知这份礼可还入得了世子的眼?”

贺若图若有所思道:“是很丰厚,不过……今日还有未完的事。展展那日去海州馆可闻得我那屋中之香?”

“浓而不俗,极雅。”

“那展展可知那香从何而来?”

展柔摇摇头。

贺若图眉眼一扬,转身向普那喊道:“普普,靠岸!”

及上了岸,却见一人白衣飘然,立于乌水河畔,那人看见展柔,眼神闪过一分喜色,却又在看见她身旁那男子后又闪过几分不可描述的……极为锐利之色,于是便拂袖迎了上来。

“下官参见贺若世子。”

“展展,这位是?”

展柔听得这一声“展展”,只愿立时狂风骤雨,乌水河涨,决堤溃岸,天崩地裂。

对面那人目光中又多了几分迟疑,随即看向展柔,又向前一步。

“哦?展大人何时有了这样一个名字,本官竟不知,展……”

展柔忙打断了他,向贺若图道:“世子,这位是御史大夫桓白,桓大人。”

“哦……”贺若图眼底飘过一丝了然,“原来是桓大人,久仰久仰。”却不等桓白应声,便又道,“真是不巧,今晚我邀了展大人同游这乌水河,不过眼下本世子觉得夜色甚好,又想一游京都夜景。改日我再与桓大人一同赏乐,抱歉抱歉,失陪失陪。”说罢便拽了展柔的衣袖入了那夜色中。

半刻后,展柔跟着贺若世子停在了“邀月楼”外。

便是在这楼外也已闻得了浓浓的脂粉气,接着又听得尖细娇柔的女子声,那声音着实让展柔心头颤了一颤。

贺若图转身笑道:“那月华香便是邀月楼的初月姑娘制的。哦,对了,那一叶秋,也是从这得的,只不过是另一位叫做兰湘的姑娘送的。”说罢,贺若世子便要拽了展柔进去。

展柔慌忙将衣袖拽回。

贺若图大笑:“忘了,忘了,展展可入得那饭庄,入得那酒坊,入得那赌场,却入不得这邀月楼。那今晚本世子便独自逍遥了。”说罢,世子殿下便转身迈进了门槛。

展柔才松了口气,及要转身时却见贺若图又飘至那门槛处朝她道:“还有一记,便是那《百香记》。”说罢,便揽了身侧一个女子转身进了里间。

贺若世子当真是一世风流。

佩服,佩服。

转身欲要离开时,却听得滚滚闷雷之声,顷刻便落了瓢泼大雨。

欲要雨来时,万里无云。

莫要雨来时,电闪雷鸣。

及要躲于那屋檐之下,雨却停了。

“贺若世子去陪他的初月兰湘了,不如今夜便由本官陪展大人同游这京都夜色。”

轻言细语飘然入耳,那人挽着她的手向乌水河畔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