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2 / 2)

乌水落 辛厄 2762 字 5个月前

可她如此便将自己的生死视若浮云,如此便将自己做了他人之饵。

可这便是他的阿柔。

他压抑着纷乱错杂的情绪,又问:“为何是况甫宁,不是我。”

“况统领在城外,方便行事。”

他停下摩挲的手,将指尖缝进她的指缝,却仍留了几分空隙。

“还有呢?”

“况统领为人忠心,是可信之人。”

“还有呢?”

他将那指间空隙逼得又近了些。

“大人实在有太多要事处理,我不想给大人徒增烦扰。”

“还有呢?”

指间空隙如今只剩下一线。

半晌,她低声道:“因为我不想大人……”她微微垂了眼,轻轻吐出两个字,“徇私。”

他嘴角飘过一丝笑意,勒了缰绳,缓缓停下,又向她逼近了一分。

“似乎少了最重要的。”

温热气息再次拂来,她闭上眼,感受他跳跃的心,和自己的心。

“为了我。”

忽然,她感觉身子一僵,感觉到那指间空隙的完美缝合,感觉到他单手环上了自己的腰,感觉到他的温热气息从后颈越过她的肩扑面而来,这些感觉几乎在同一瞬袭来,脸上的灼烧愈加热烈。

他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脸,朦胧月色里依然迷离,即使这般近,还是看不清,却仍然恰到好处保持着那最后一线的距离,缓缓俯下身,倚在她肩上。

她颤了一颤。

他便将自己在她肩头埋得更深了些。

似是有那么一瞬,她的颈上拂过的不止温热,还有一霎湿濡的柔软。

她不敢再动一分,怕那狂风骤雨再次袭来。

他便就那样倚着她。

此刻,她如一只困兽陷入他的围城。

她用那唯一幸存的手复上他揽在腰间的手。

“到了吗?”

她低声问,声音却掩饰不住的颤抖。

就在复上他手的那一瞬,她察觉到了他的一分颤动,便抓住时机将拇指轻扣在他掌心,随即用力将他的手拨开,不想却被他借了力道反又握住自己的手扣回腰间,之后又将那指间缝合。

全军覆没。

他俯在她肩头,喃喃道:“不想听我的真心话么?”

语气间几分散漫,几分调笑,柔柔软软飘在她耳边。

那人却不等她回答,又接着问:“那你的真心话呢?”

这回又多了几分认真。

及至此时,她已被重重包围,身与心都只在他股掌之间。

今日她不是不怕的,那刀迎面向自己刺来时,她闭上了眼,永别那策马而来的人,永别竹林里的那一抹水色。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想要抚平此刻已狂乱不止的心。

“大人的真心话,便是展柔的真心话。”

这一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那温热的柔软覆于颈上,绵长有力。

他跃下马,再次揽住她的腰,抱她下了马。

他牵着她一路拾级而上,行至一处亭前。

她擡眼看那匾额,上书三字——“望海亭”。

***

璧波山位于临江府城东南十五里处,虽不高却也能望见西北处的临江府城。

展柔向着临江府城的方向望去,如今已是三更天,沉沉乌夜笼罩于府城,虽不见半分星火,却寂静安详。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白日起便搅动心绪的喧嚣已渐渐褪去。

正看得入神时,桓白却牵起她的手朝另一侧走去。他擡手指了一个方向,她顺着那方向隔着竹林缝隙望去,恍恍惚惚看见了一团凌乱的黑,而后又仔细辨了一辩。

濯清楼。

“那日赴仇万秉之约时无意发现的。”

及至看得更仔细些,展柔便觉那凌乱的黑间似又掺杂着银色的光,定睛一看,却是一条自那濯清楼委蛇而出的河。

“有河?”展柔看向桓白道。

“所以今日便邀你与我一同来这望海亭观景,顺便再去游一游那河畔,赏一赏临江夜景。”

耳边风声再次呼啸而过,骏马疾驰,竹叶飘零,不多时便行至濯清楼。

在望海亭上望见的银缎应是自濯清楼背后所倚之山流出,二人绕过那山行了一段路后便听见了汩汩的水流声,循着那水流声又走了一段便发现了一个矮矮的洞口,水流便是从此处流出,依着方向判断,这洞口的另一端应是濯清楼。

二人沿着那河一路弯弯绕绕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河道渐渐变宽,水也愈深了些,最终在一处原地汇入主河。

弋水。

自临江府城东南穿城而过,再由西北而出的弋水。

果然,再往前走了五里路,便看见了临江府城。

“水道。”

展柔和桓白同时说道,听见彼此的声音,二人相对一视,又各自将目光错开。

“濯清楼……”展柔喃喃道,“听说濯清楼建成后,陛下赏赐了不少珍宝异物置于其中,但那些都是极少的珍品,且又是御赐,若在这上面做手脚,未免风险太大。除了这些,濯清楼中还藏了许多古籍……”展柔摇了摇头,更不可能。

桓白这才开口道:“昨日我让况甫宁去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展柔听了这话,沉下的眼神又亮了许多。

“那两段焦木确属同一结构,只不过一段是血榉,另一段却是松木。”

“那可知是何处的结构?”

“承重。”

承重。

血榉、松木。

展柔忽然想起昨日看到的档案,紧蹙的眉头绽开,凉意却涌上心头。

她沉声道:“陛下极为重视濯清楼的修建,要工部选品质最好的木材,而这承重之木更是用了榉木中最为珍贵的血榉。松木虽材质较硬,却最怕虫蚁,最易变形,临江地处江南,本就多雨潮湿,虫蚁极多,如今又经了这地震……”

她轻轻叹了口气。

当真是人祸。

“他们应是在修筑时将偷换下的血榉沿着河运了出来,却并未直接运往临江,而是在汇入弋水前便将其打捞了上来。”桓白看着那缓缓流入城中的弋水道。

“他们要这血榉做什么?”

“榉木并非名贵木材,可这血榉却不同,因它颜色特别,而且产量不多,所以价值极高,尤以那内里也是红赭色的最为珍贵。而且,在这越州还有一个有关血榉的风俗……”

“什么风俗?”

“血榉颜色奇特,纹理极为华美,故而越州流传着一个关于血榉的好处……”桓白顿了一顿,接着又道,“若百年之后以血榉之棺葬于其下,受血榉精华滋养,便可保肉身数年不腐不烂。可哪里有这么多血榉给人葬,但占着一头总是好的,因此那血榉之棺在越州便成了珍物。”

“那我们如今便可以从血榉入手。”展柔忽觉豁然开朗了许多,“明日我便去查。”

桓白却未应,只看着那映着月色的弋水,缓缓道:“既是明日,那你我此刻便不再为这公案烦心。”说着他便牵了展柔的手向一处缓坡走去,及行至那缓坡,他便寻了一处坐下,又招了招手让展柔也坐过来。

桓白见她不动,便又道:“姑娘莫不是要辜负这美景?今夜我们只谈月色,不谈其他。”说着便将展柔一手拽过坐在自己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