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清(2 / 2)

乌水落 辛厄 2653 字 5个月前

“熊大人好眼力!”

展柔说着便擦了擦那令牌上沾满的泥和灰,从袖中取了一块布包起来放入怀中。

“既然找到了,我们就回城吧。”

“是,大人!”

熊必宪朝展柔一揖便跑去拴马的地方,解了绳牵了马来。

“大人可曾来过临江?”

“常听人说越州山明水秀,尤以临江府最盛,却是从未来过。若非此次,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得这般美景。”

“下官那日去给大人和弟兄们买吃食时,听人说濯清楼回城还有一条路,那一道景色更好,而且比走官道要快上许多。下官斗胆,不若我们便从这条路回城?”

熊必宪见展大人寻得了令牌心情极好,且又甚喜这越州景致便顺着展大人的话头提议。

“极好!那便由熊大人在前面带路吧,大人可慢些走,让本官好好赏赏风景。

“是。”

虽才三月,越州却已是满眼绿意盎然,一路翠竹掩映,日色透过竹叶间的缝隙,碎于道中马蹄之下,道旁更有溪流相伴,汩汩清溪融下那山林间的光。

山宜人,水宜人,美哉,妙哉。

便是一路走走停停,转眼又见前面另有一条路从竹林间穿出,与脚下这条路汇合。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山间之路曲曲折折却着实有趣,有趣。”展柔笑道。

“下官不懂这文绉绉的话,却听明白了大人这最后一句,下官也以为这山间有趣的很,有趣的很。”

走到那岔路相汇之处,又向前行了一段,却见是一段泥泞,赭红色的泥浆覆于路面。路的左侧是一段赭土山,隐约还能见到前段时日被暴雨冲刷过的痕迹,右侧却临着一处缓坡,那坡虽缓却长,加上暴雨冲刷,坡面无比湿滑。

熊必宪在前面停住下了马,转身向展柔道:“大人,前面这段路得要下马行过了。”

“好。”展柔应着,便下了马。

***

却说早晨那下人请了桓白,带着他弯弯绕绕行过那九曲回廊到了主院,又行过一进院落,才至仇万秉的书房。

仇万秉早已等在门口,及见桓白到了,又是深深一拜。

桓白笑道:“仇大人好生客气。”

仇万秉起身也笑道:“桓大人,请。”

桓白见这书房内确是雅致非常,最显眼处挂着一副字。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这幅字可是钟玉先生所书?”

“是也。”仇万秉应道。

“钟先生的字可是一字难求,能在此处得见,真是沾了大人的光。”

仇万秉只摇头笑道:“钟先生云游四方,如来鸿去燕,下官也只是早些年偶然遇着先生,求了这一副墨宝。”

“传闻钟先生有‘两不为’的规矩,不为官题、不为商题。大人求来的这幅字想来也有些年头了。”

“当年钟先生行至莒城外因急症昏倒,幸而后来被人发现救回了莒城,先生为报莒城之恩,于城内设案题字,自晨钟而始,自暮鼓而终,如此十日,下官也便是那时得了这副字。”

“倒是一桩美谈。”

桓白转身向里间走去,又见几榻之上摆了一张棋盘,黑白落子间竟是场“烂柯棋局”。

“观棋烂柯,春秋几度,却需‘得饶人处且饶人’,方才得洞明通达之境。眼下看来,大人倒不似那日本官于望海亭中所见,想来是我见识微薄,错认了大人。”

“大人谬赞,下官既为知府,书房之地又怎好不多加修饰,总不过附庸风雅而已。”

听了这一番自贬之言,桓白未再应声,只随仇万秉于堂间屏风转过,却见一处竹阁,丛丛紫竹掩映,竹叶斑驳,风拂而动。

仇万秉一面奉茶,一面笑吟吟道:“望海亭一别,下官深觉招待不周,还请桓大人见谅。”

桓白接过那茶盏,吹过饮了一口,缓缓放下茶盏,道:“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本官倒觉得这两日在您府上住得十分惬意。”

“哦?那便再好不过了。只是……”

“仇大人向来利落爽快,本官也喜与如仇大人一般的人结交,大人有话,但说无妨。”

“只是希望大人还是不要过分操劳。下官听说,您从那濯清楼废墟取了两段焦木?”

“仇大人真是耳通六路,眼观八方。”

“大人说笑,若此等事上也眼不明,耳不灵,又怎能主政这临江府。”

“仇大人既是眼明耳灵,心思也必定透彻玲珑。”

“大人说笑,下官只是做该做的事罢了。”

“那本官也便只是行该行的职而已。”

“下官斗胆说一句,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请。”

“这世间总归不过情理二字,只是各人有各人的情,各人有各人的理,这千百种情,千百种理纠葛在一起便徒生了许多烦恼,许多争执,也便多了许多仇,许多怨。虽则京都有许多关于大人您的传言,可下官却知道,大人您明理,却也重情,只是有时这两者恰如那鱼与熊掌。如此,下官还望大人细细斟酌。”

“早闻仇大人的策论最是无人能及,却也未曾想大人竟大材小用,来为本官说教了,大人的一番好意,本官心领了。”

“既如此,下官也不必多言了。今日,下官就陪大人好好品茗,只论茶,不谈政。”

“那就多谢大人美意了。”

茶香袅袅,竹叶声声,时辰已近晌午。

茶似是也醉人,迷蒙之间桓白瞥见那地上似是有一个闪闪亮亮的物什,便伸手去捡,置于掌上,好生眼熟。

一粒铜扣。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下官竟未曾看见这地上有这么个东西,幸而被大人捡到了,若是谁没注意,踩到滑了脚,便不好了。”

桓白并不应,拿起茶盏又饮了一口,便对仇万秉道:“今日多谢仇大人一番款待,如今已近晌午,本官就不打扰了,这便告辞。”说着他便要起身,仇万秉又拦了拦,欲要再邀桓白品些别个茶,却见桓白执意不肯再多叨扰,便也不再去拦。

桓白出了仇万秉的书房,匆匆便向东边的院子行去,及碰见抚宁司的一个护卫,便道:“熊必宪呢?”

“回禀大人,熊护甲随展大人去濯清楼了。”

“只他二人吗?”

“是,展大人说这一路是官道,来往人多,不必多忧,便让我们好生守在仇府。”不待护卫答完,桓白便过了那门洞往马厩去了。

玄色锦袍随着那人的疾驰四下飘飞,一时便从仇府奔到了甫阳门外,取官道直奔濯清楼,行了大约一里路却忽的停下来,转而掉头又奔回甫阳门处,沿着另一条路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