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横行,不识泰山(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4388 字 5个月前

“怎么这样,你为什么记得住。是不是有什么窍门没告诉我。”苍婧仔细想着,总想寻个捷径,就好赢过萧青了。

“出门打仗的时候练的过目不忘。不能走一回路回头忘了,或者碰到了对过阵的敌将不识。”萧青说说笑笑,却免不了想起那些岁月。他在战场历经的事深入骨髓,到他生活里的点点滴滴。

苍婧搂着他的胳膊,“我以前还想过,如果和你有孩子会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就是这样一个都认不出。”

“那我带不就好了。”萧青随着她道。

“是啊,仔细想想,襄儿也是你从小带的。”苍婧笑了笑,掩去那丝丝隐隐的悲伤。

时间很奇妙,人的身体也很奇妙,都在想尽办法让活着的人忘记悲伤。只要还活着,悲伤就会远去。

苍婧现在想起程襄,虽然知道他死了,可记起来的都是他活着的时候,这样心痛的感觉就少了很多。

“襄儿啊难带多了,他小时候抱起来可重了。”萧青亦是笑着说着,心口的那么点疼也能盖去了。

他们一起擡头看了看天,想起了他们做过的那场梦。他们从这场梦后也希望真的有鬼神,这样襄儿就会知道他们在笑。不会担心他们了。

“哎,”萧青突然回过神,一望苍婧,“你刚那这话有点不对劲,为什么说一个都认不出。难道你想过跟我有很多孩子?”

苍婧目光变得深长,“毕竟想象得跟着现实来。”

萧青半抿了唇,“你这话我得细品一下。”

“品什么品,”苍婧晃过了眼神,“以前什么样忘了。”

“以前什么样,现在也什么样。”萧青一如热烈,暗笑一下便吻上她的唇。

萧青在定襄送了苍婧大雁,用了一点点金破了费,送了她好看的衣服和首饰。每天他会去外头看看有没有花,有的话便摘上几朵送她,他像个俗人那样,做最俗的人,和苍婧日日希望的那样,平平安安。

他们在定襄过得便是庸俗日子,就在他们之前住过的府宅里平平静静。

他们想,留给他们的只有时间了,他们会相伴一起,就这样度过余生。一直到满头白发,依然恩爱如初。

但是定襄很快变得不再太平。

绣衣使者来了,整个定襄人心惶惶。

定襄的大街上绣衣使者直接带兵而来,直入定襄太守府衙,翻旧案,查新案,罪连带。

没有人知道今天会查到谁,明天回带走谁。只知道他们前来严苛办案,收缴赎金,统拢粮草。

苍婧和萧青府宅的门口也迎来了绣衣使者,来势汹汹的使者带着一列兵马而来。

门外守着的就是跟着而来的皇城军。

使者拿了符节,皇城军认出来了,漫不经心道,“绣衣使者啊。”

蛮横惯了的使者颇感意外,“看门的都有点眼色啊,什么来头。”

皇城军道,“不能说。”

“不能说?不能说就是有猫腻,让开。”使者就要带兵闯入。

皇城军倒不拦着,只提醒一问,“非进不可?”

使者高傲道,“天下就没老子不能去的地方。”

“那你进吧,待会儿出来的时候别尿。”皇城军让开了路。

“老子我憋得住尿!”使者推门而入,一列兵跟随而入。

府宅里的人正在喂孩子吃饭,四个孩子见此阵仗,一下被吓哭了,苍婧让乳娘带着孩子们进屋。

苍婧和萧青坐在屋内未动身,一席的饭菜他们还未动,就迎来了倒胃口的人。

为首的依然是个阉人,姿态柔柔,声尖牙利,他进来便走到了廊前,瞧了瞧宅院。

看院内菜种了不少,果子种了不少,还有葡萄藤。他立刻笑道,“你们是商贾,还是以前做过商贾,还是你们父母做过商贾,还是你们祖父母做过商贾?”

他踱步横眼看着人,那样子久违得很,一看就是陈培言教出来的。

“商贾是挖你们祖坟了还是让你们断子绝孙了,你们和人家祖宗三代过不去。”苍婧一听苍祝这又是个馊主意,倒上一盏茶饮了去去心火。

绣衣使者见妇人张狂,就亮出符节摆在了他们案上。然而未见这二人有动静,萧青还把符节挥下了案,“别打扰我夫人吃饭。”

使者大怒,“你好大的胆子,见着你老子都不跪。”

萧青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怎么当老子?”

被戳了多次痛处的使者马上下令,“不敬绣衣使者乃是大过,把他拉走去充军。”

使者正在暴怒,所带之兵过来就要挟住萧青双臂,却闻萧青苦笑。他本想忍住笑,可实在没忍住,“要我去充军,你们陛下会被气死的。”

使者见萧青胆大妄为,立刻变了脸色,他走过来认了认萧青。可他岁数轻,没见过什么大司马,只看这半白头发的中年男子仍是气宇轩昂,怀疑是什么大户人家。

但这府里又不像大户人家,人都没几个。

“你是什么来头?”绣衣使者问。

萧青反问,“你又是什么来头?”

使者虽有心虚,但自认天下没人比绣衣使者还横,“我是带着圣令而来,是为陛下行事。陛下有令天下凡犯过者,全部去充军,犯七科谪者全部去运送粮草。”

闻此便知,天下又有战事起。可他们早已离开旬安,再管不了什么了。

苍婧舀上一口饭,慢慢吃了。当个寻常日过了便是。这个时辰就是她吃饭的时辰。

萧青盛了点汤给苍婧,与那绣衣使者道,“我是犯了不少过,你要查我旧案,那得到旬安查。七科谪中七条为吏有罪,亡命,赘婿,贾人,故有市籍,父母有市籍,大父母有市籍者。这么算的话我还犯了赘婿一条。”

绣衣使者这才别出了苗头,“闹了半天你就着女人横,”他转了脸看看苍婧,看她半白了发却还气韵非凡,容貌有佳,这才皇城里他都少见,“夫人家中是何贵人?”

那使者说话声都变了,露出了一股奴相。

“到底是会看脸色的,对我夫人这么客气。”

使者转头就冷蔑道,“你若但凡报的出个名字,能在我这儿过,我叫你爷爷。”

萧青又上下扫了他一眼,“我外孙刚断奶,我孙子刚出生,没你这么老的。”

“你……你就是个赘婿跟我横。”

使者话一落,苍婧便落了碗,“别小看人,也许赘婿你都不敢动。”

懂得看脸色的绣衣使者此刻也起了脾气,“夫人,你倒是说说家中有何贵人。姓甚名谁,今日得罪,改日我可登门谢罪。”

“我劝你别问,也别来。”萧青作着诚恳样。

“我行事多年没见着你们这样的贵人,再横能比得了官?哪怕官也得敬我三分,”使者不想多侯了,就道,“来啊,人抓了,府中家财收了,粮食也充了。”

随使者号令,他手下之兵又开始行动。

此时,苍婧撑着头懒懒道,“家中姓苍,家住旬安,祖在皇陵,弟在皇座。要抓人敛财充粮,你去圣泉宫要吧。”

兵未反应,绣衣使者曲着膝噗通跪下了。

看绣衣使者跪地,一列兵都驻足不前。他们问,“这会儿谁大啊。”

“那得看谁横啊。”苍婧夹了块糕点,使者双手就护到了糕点下,像极了宫中伺候的模样。

“大长公主,奴有眼不识泰山。可奴也是没办法,这都是陛下之令。”

这语气,这变脸的速度皆叫萧青叹为观止,都和陈培言如出一辙啊。

“既然来了,那便说说发生何事了?”萧青舀着汤,那使者双手也给护在

萧青特别烦他,转过了身。

苍婧无奈地看了萧青一眼,他这个毛病是改不了,一听苍祝要打仗,就开始担心苍祝的后路。

绣衣使者便说了那已离他们远去的旬安之事。

收到韩邪左大都尉的密信后,苍祝喜不自胜,为左大都尉建造了一座受降城,派赵腾带两万兵马接引他。

与此同时,苍祝又派使节携黄金珠宝出使西域业宛国,欲买汗血宝马。岂料,业宛王拒绝卖马,并杀使节,夺黄金。

苍祝得知震怒,令贰师将军陈广立挂帅,带三万兵马出征西域。

就在贰师将军出征不久,赵腾两万兵马迎来了韩邪左贤王八万兵马围攻,全军覆没,赵腾被俘。北地迎来一场失利,朔方遇到了韩邪的大举进攻。

而陈广立携三万兵马西征,到了西域兵马只剩六千,他看势不对就逃回了玉门关。

苍祝收到陈广立的军报,军报说,“业宛路途遥远,我军粮草不足,已有诸多兵将饿死。望陛下暂时撤兵,末将回来再带些兵。”

苍祝接连失利下,下令玉门关严守,若陈广立及手下之兵敢出玉门关,就把他斩首。

如此,陈广立便不敢退兵回来,只能在玉门关待着。

朝中大臣建议将贰师将军及兵马派调朔方支援,先结束与韩邪之战。但苍祝以小国辱没颜面,则西域众国不服为由,广征兵马前往业宛。誓要给业宛国一个教训,并抢夺其汗血宝马。

于是,苍祝把牢狱中所有作奸犯科,无恶不作之人全部释放,去服兵役劳役。

人还是不够,就派绣衣使者出动,去往大平各郡县,翻旧案查新案,责连带,都加罪的全加罪,能罚金的全罚金,然后将犯过之人直接推向西域的战场。

绣衣使者收纳的赎金和粮草也全部充公,再将全大平犯七科谪的人全弄去运粮草。

帝令就是要弄十八万兵马到河西,举国之力支援陈广立西域之战。

萧青听此战况,搓着额头没什么好说的。

苍祝的兵马是什么兵马?是一群囚犯组成的兵马,是根本没有经过军中之训就上去杀人的兵马。当年他笑他人乌合之众,今朝步其后尘,穷途末路,饥不择食了。

这样的仗有什么战术,没有战术,有什么兵法,没有兵法。那也就没有什么后路。

萧青绝不会打这样的仗,但苍祝开始打了。

萧青还是牵挂地问了一句,“那朔方呢?”

“哎哟我的爷爷啊,现在哪管得了朔方啊,”绣衣使者听了都觉得这大司马闹了笑话,“陛下赌出黄金珠宝,天下万民,非要赢下业宛国,拿下汗血宝马。”

这话听了多糟心啊。绣衣使者最会看脸色,苍祝心里什么意思,他们最是清楚了。萧青已经有一个预感,大事不妙了。

但是,这一回没人能阻止苍祝了。

绣衣使者横行霸道地进门,离开时弓背弯腰,夹着腿。后头带的兵都在嘲笑,“使者,你跪得够狠的呀,尿还憋得住吗?”

那使者禁不住脸面掉地,回头对那群不知好歹的臭兵将气道,“是他们运气好,当年墙倒众人推,结果什么都没查出来。不然今天就是他们跪我。”

可使者跪久了,出了门真憋不住尿了,赶紧找了块地。

绣衣使者气头上说的那番话,却被苍婧和萧青听得真切。

原来绣衣使者当年查过他们。

萧青还没反应过来那意味着什么,苍婧就蓦然神伤,很久后她落了泪,“萧青,他们都不在了。”

萧青怔怔,“你是说当年被宗正带走的人……那管家和八材?”

苍婧点点头,难说一字。

他们都不在了,不会在了。

宗正带走人,绣衣使者查,就是两方联了手,宗正和陈培言想把他们抹杀在旬安。所以大司马府中的下人不会幸免的。

管家和小厮是最贴身伺候,知道最多的人,怎么可能会被放过。他们必然经历了一场场严刑拷打,难以想象的折磨。

可是他们没有吐出半字,方使苍婧和萧青安然无恙。

管家和八材死了,死在了宗正和绣衣使者的手中。

府里的下人无一幸免。

可能只有一个侥幸,就是乔一山还活着。因为他刚刚入府,而且根本不在府内下人的名单上。

这一日又是无比沉寂的一日,悲伤已寻不到源头,身体和心里都觉得空空的。

定襄不再安定了,一眼望去形若空城。街上没有商贩了,商贩祖宗三代都被拉走去运粮草了。

也看不到寻常百姓了,百姓哪里还出得了门,刨根问祖,抓人充军,商贩全无,市井崩溃。

钱不是钱了,人也不是人了。富贵人家还能熬得下去,但百姓能熬过这个冬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