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丝又在身后尖叫。
萧青又开始发疯地挣扎,皇城军按不住他了,他喊着她,“婧儿。”
他们如此悲痛凄厉,苍祝才觉得不对。回头时,苍婧竟已经拿着匕首刺入了脖子。
每个人都在皇城里变疯了。
血涌出而下,泪痕双双划过苍婧的脸颊。
帝王等待他们的服软求饶,却等来她的自戕。
她用尽力气喊着,“苍祝,是你杀姊逼战!”
满城新衣鲜丽,她用她的血毁去新衣。宫巷依旧,鲜血依旧。
苍婧望着前方,那里是她的爱人。他是人,从来不是奴,她不会让他做一个奴。
她看着他,觉得疼,真疼。倒不是她脖子疼,是萧青唤她,她疼。
萧青整个人都像被扯裂了,“婧儿,婧儿!”
她看他已模糊,只听到他的声音回荡,她的手就握不住刀了。她对萧青最后喊了一声,“走吧。”她不想再困住他了,没了她,他就不会停下脚步了。
人是自由的,可皇城永远是牢笼。
刀落地,苍婧再也看不清萧青了。
萧如丝惊恐万状地爬到苍婧身边,她边哭边扯下衣角按住苍婧的伤口,“她活着,她还活着,救救她,快救救她!”
苍祝无动于衷,只对着那个反心反骨的皇姐痛斥,“你总是违逆朕!”
苍祝已经忘记仁慈与怜悯,他的心空空如也。即便苍婧以死相抗,他也只是愤怒于她的抵抗。他成为了他想成为的帝王,剥离了情这一字。
萧青的身子像碎掉了,他不知疼了,他以蛮力挣开了皇城军,一把夺过了皇城军的剑。
苍祝对他的反击更为恼怒。他挥剑朝向萧青,用着先帝那把斩奸邪的剑,斩向了为他征战多年的人。
萧青提剑削上了剑刃的裂痕处。那把凝视世间的宝剑,此刻正凝视着他。
一道剑声哀透,尖锐地刺入了耳朵。
“嗞——”那个声音穿入耳中脑中,再从另一支耳朵钻出,直把人的脑袋钻透了。
苍祝手中的剑被削断了。
断去的飞刃飞落而下,扎在了宫墙上。
萧青推开了苍祝,他奔向了苍婧。她的脉搏还在,他的人快疼死了。
“没事的,没事的。”他不断地说着,抱着苍婧而去,什么也顾不得了。
苍祝摔倒时以断刃撑地,两块红色的宝石直对着苍祝的双目,这一刻它的眼睛只审视着天子。
红色的宝石散着光芒缕缕,穿透着苍祝的眼眸。他眼睛被闪了一下,刺痛无比。这么多年和萧青的对阵在脑中一一重现。
苍祝总是忘记他的失败。他在萧青面前的失败太多,他从来都是逃避不敢面对。直到此刻再次被提醒,他浑身发抖,对着断剑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苍祝不知这剑已有裂痕,只知这是他父皇斩尽小人奸佞的剑。是萧青违抗圣令,他的皇姐又不肯屈服。他就说他们是奸邪。
他用这把剑斩向他们,但剑竟被萧青斩断了。
这算什么?是他斩错人了吗?
崩毁了,失控了,苍祝无法面对这样一场溃败。他输给了谁?一把剑,还是他的父皇?
苍祝痛恨无比地望着头顶的青天,“连你也要和朕作对!”
连上天都成了苍祝的敌人,它不让他事事如意。它不给他长生,不给他千秋万业。
一场大婚成了血地,人人崩溃。帝王最甚,他不住质问为什么都要和他作对,人如此,天如此。
“噩兆,是噩兆啊!”萧如丝跪在地上又疯又笑,“天子辱忠士,帝姊血昭昭。先帝剑自断,明镜在苍天。若再逆天行,江山长梦断!”
似疯似癫的皇后在天子面前,神叨叨地仰天长喊。她双眸望过苍祝,一瞬间尤若得了神示般行着祭祀之礼,不停地朝着苍天磕头,“噩兆啊,这是噩兆啊。若再见血,江山长梦断!”
萧如丝的疯癫让苍祝害怕了,可更让他怕的是那句江山长梦断。苍祝本就是为了江山长梦才逼战萧青。
苍祝从地上爬起来,“萧如丝?”
萧如丝不回答。
苍祝看萧如丝确实不像个皇后了,她没有个常人样了,她褪了华冠扔在地上。
冠落如凤陨。
萧如丝忽而大哭,她惊恐地望着苍祝,似若看到了什么,“陛下,我方才看到先帝了,他说不能见血了,”她又将目光落到苍祝身侧,“先帝就在陛下身旁。”
两块红宝石就像怨灵的血目直视苍祝,苍祝惊恐至极地把剑扔出。
苍祝在最后一刻畏惧着他最信的鬼神,畏惧那一句江山长梦不再。
他恐惧着,又想掩饰,“吴广仲,传朕之令于百官将士。大司马和大长公主今日大婚,大长公主突发恶疾,朕心甚痛,令大司马侍疾府中,直至大长公主痊愈。”
没有病的人被说有病,以死相抗的未见生死,帝王还是要将他们永困府邸。
他逃避今日发生的血祸,掩饰着他亲手造成的恶果。
“陛下仁慈啊,”萧如丝大喊一声,便坐倒在了地上。哪有什么鬼神,是萧如丝装的罢了。
发乱泪落,萧如丝犹如粗鄙之妇。她无力地望着苍祝。
苍祝这时看出来了,那是萧如丝,不是什么鬼神,“你敢骗朕!”
“我骗你什么?她是你姐姐啊,你竟真的不顾她。”
“你们这些妇人最喜欢谈论情分,你们明明早就变了,却还喜欢用情分来威胁朕。你们所求何其之多。”
萧如丝得到的又是何其苍白的回答。
“所求何其之多?”萧如丝悲然不已,“我们求什么?你总把别人待你真心看做理所应当,可要你待人真心,你就觉得他人太贪。”
“朕是天子。人人都该待朕真心忠心,一如既往。”
萧如丝似是哀哭,似是大笑,“所以不是我们变了,是我们醒了。”
是萧如丝苍祝便不怕,他就只有恼羞成怒,他朝她走去,“你们做不到一成不变,那朕就不需要你们的真心,会有别人愿意把真心给朕。”
“帝王之下俯首奴,当官应如马下卒。绣衣使者调大军,贰师将军抓壮丁。你要的真心不过如此,那何必拖死王侯将相。”萧如丝还在为常寿之死而悲,可怜将士一去,帝王所记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功业。
他刚出生的儿子就被帝王寄于子承父业。而在今日大典,又是如何算计他的舅舅舅母。
“你没有资格说朕的大业。”苍祝扬手要打下,眼前一片血惊动了他,那是苍婧的血,她与他同流半身血。
他耳边传来苍婧曾经的质问,说他从来没有待萧如丝好过。
“来人,把皇后带回凤栖宫,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她跨出凤栖宫半步。”
萧如丝心灰意冷,“不劳烦了,我自己回去。”
萧如丝转身朝凤栖宫走去。
那座宫殿确实是牢笼,皇后是被锁在里面的。
第一个皇后性子要强,一生未想为苍祝改变,想要苍祝为她改变,所以她疯了。
第二个皇后就是萧如丝,她从入宫时就努力成为苍祝喜欢的那种人,为他改变,为他拔去所有的刺,到现在萧如丝觉得自己也疯了。萧如丝竟然只在想,既然出不去,那锁在凤栖宫里面,不再见他,似乎也好。
宫巷里一片血地,宫巷外一片平静。无人知出了何事,人散人去,只有一人奔向了皇城,那就是太子。
太子在圣泉宫外跪道,“父皇,儿臣在外见百姓疾苦。苛税行至身无分文,兵役行至难见男丁,严政使民怨苦。还请父皇暂缓赋税,停止征伐,与民生息。”
又是一个劝阻他的人,还是他的儿子。
帝王在深宫之内望着断剑,“朕没有错,错的是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