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再令!本宫有令(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4418 字 5个月前

乔一山推开了萧青,“你们救我做什么?你们救我一个,救得下全天下和我一样家破人亡的人吗?”

萧青垂着头,苍婧沉默着。他们谁也回答不了。救不了,当然救不了。要救天下,能改变天下的只有君王,可君王根本不想改变。

乔一山紧抓着他空空的裤管,“我以前当过兵,后来才去打铁。”

一阵痛辣涌在苍婧的鼻里,一瞬直达眼睛。她回头看向了萧青,她知道最难受的就是萧青。

一个当过兵的人是如何清楚他面对的是谁,是统领大军之人。而萧青根本不敢在乔一山面前说他是大司马。

“大司马、大长公主,你们告诉我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乔一山发抖着问。

乔一山就像站在旬安高楼下的人,对着高楼顶端的人哭喊。

可萧青却只能回答,“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苍祝还要持续多久。

“大司马掌管天下大军,怎么会不知道?大长公主是陛下的姐姐,怎么会不知道?天子不念百姓,你们怎么会不知道!”乔一山发出最无力地呐喊,“我们以前都是好好的,阿绣和阿文成亲的时候,我们还说要盖个大房子,一家人住一起。”

光太胜,刺着苍婧的眼,她没有办法再听下去,抱着孩子走了。

在长廊中,她看到了拿着树枝的阿明,他手里的树枝又换了,换的更长更粗了些。

阿明不敢进来,可也用极弱的声音道,“桥头村的每个人以前都是好好的。”

以前都是好好的,可原本五千人的村落只剩两人。而像这样的村落又有多少,帮得了两人,帮得了千千万万人吗?

可明明只要一个人改变,天下就会改变。

明明知道错的是谁,可他就是大平的一片天,重重地压在每个人的头顶。

因为他是陛下。

萧青没有答应乔一山的哀求,把他和老头阿明留在了府邸。萧青怕他们出去,一定会死掉的。他不想再看人死了。

可是一天以后,老头阿明就死了。他死的时候肚子胀得很大,旁边还有一桶没吃完的饭。

八材埋了他,边埋边懊悔,“总是看着他,可一不留神他就没影,一不留神他就偷吃。他怎么能把自己吃死了。”

没饭吃会死人,可有饭吃还是会死人。

乔一山知道的时候,拿起阿明老头给他的树枝。那根树枝是阿明给他找来的,找了很多种才找到一根像拐杖的。

乔一山挥着那根树枝,他没有打到人,指着萧青痛哭流涕,“他就是怕饿,他从小就怕饿。”

“人已经走了。”萧青已近麻冷,他甚至连痛楚也感觉不到。

“一个人人走了,还会有千千万万的人走。为什么没人管,没人理,只想着去打仗?”

萧青回答不了,回屋时浑身无力,靠着壁缓缓坐下。

好好的阳光难入眼中,明明一片光亮,却觉身处昏暗的阴霾天。萧青不知该怎么去哪里寻个光亮。

乔一山的质问就在耳边,“为什么没人管,没人理,只想着去打仗?”

萧青游走着目光寻到了这世上唯一的答案。因为苍祝不想管,不想理,只想着去打仗。明明打不动,堵不起,苍祝却仍然相信他会赢。

倏地,萧青掩住了整张脸,低声地嘶吼,“可他是陛下啊。”

安顿好孩子的苍婧一进屋,就见萧青整个身子都蜷在一起。

她马上慌了心,跨入门槛时都趔趄一下,“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苍婧急匆匆跑向萧青,她的到来终是叫他见了光芒。

他向前一倾便抱住了她,“我没事,只是烦闷。”

“我陪着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她拍着他的背,只想把温暖给他。

萧青瞧着她耳垂下的流苏耳坠,鲜红又漂亮,世间所见的光鲜色彩只剩她。他只想与这片光鲜美好相拥,不管世事,不论是非。

可是外头又来了宫中催促的人,这回是皇城军军长吴广仲,“陛下再令,大司马即刻前往军营。”

萧青抱得苍婧更紧了,苍婧遮住了他的耳,她想他不要听。

耳边的流苏被他的气息吹动,他的热息一瞬飘过,黏黏稠稠环绕着。如此时分,他竟什么也不想顾了。

苍婧压着声在他耳边,“胆子大了,敢这么疯?”

萧青闭上了眼,一下子柔柔弱弱的,埋在她的衣香里。他就像失去光芒的星星,想融在高天艳阳里,“我不想走。”

她紧靠着他,对外喊,“本宫有令,大司马侍本宫身侧。”

门外一声静。

屋中门未关,门外宣令的吴广仲正呆若木鸡。那大司马路过那门,还朝他道,“劳烦带个门。”

大司马真的应令了,吴广仲哪敢直视。那张狂的两人走入珠帘轻纱,他只得给他们关了门。

吱呀一声,与世隔绝。屋里笑声疏狂,这烦闷岁月间仿佛只有狂妄可以一解。

吴广仲走了,回去复命了,屋里的笑声也一瞬止。

疯是一种崩溃,可到底做不了那最疯的人,只想借此一解苦闷罢了。

笑容散了,伤愁便来。两个人躺在床上,就看着床头帐,眼前都是这几天的所见所闻。

一个村子一个人,那就是全天下的缩影。

“今天他要气得睡不着了。”苍婧想转开这种伤愁。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萧青那么心怀天下,可她都为天下而忧,何况萧青。

“他睡不着是他的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萧青道。

苍婧翻过身,伸手一触他发间,触他根根白丝,记恨岁月无声,“说点开心的事。现在多了三个孩子,还没名字呢。你说三个孩子该叫什么。”

萧青歪头一眷她指尖的温柔。他不正经的时候正经,正经的时候又偏不正经。

苍婧揉了揉他发额,“你能不能好好给人想想名字。三个儿子呢。”

她想这事萧青能想很久,想久了就可以忘记他所历经的痛苦,忘记什么出兵,什么战事。

可不知才一会儿,萧青就道,“萧伉、萧不疑、萧登。”

苍婧委实不满意,“听起来很不像三兄弟,一点没个关联。”

“伉俪情深,恩爱不移,登堂入室,哪里没有关联了。”

他如此解释,苍婧还真一时驳不了他,“哪有这么取名字的。”

“既然是当我们的儿子,就这么取名。”

“依你。”她的目光如阳光温暖,他便将所有眷恋与信赖交付于她。

“婧儿,还好还有你,没有你,我就真的撑不下去了。”萧青依赖着她,一颗心都依赖着她。有苍婧在,萧青方觉得被一片光芒笼罩。

苍婧垂着目光,世间万物都不在眼里了,眼中只剩他,可望及时难掩悲天悯人。

萧青不接圣令,不出兵,这种抵抗不过是耍了个脾气。耍脾气就是歇斯底里,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样的日子要过久?不知道。

谁知道?陛下知道。

那为什么没人劝陛下?因为劝不动。

为什么劝不动?因为他是陛下。

这是无解的局。

世有万千办法,治国治军治天下,却没有一条办法治帝王,天下之规皆有帝王定。

苍婧眼中露出无奈,“萧青,我知道你心里苦。”

屋内的呼吸又显得沉闷而僵硬。苍婧躺入萧青怀中。他与她相拥方解寸缕苦楚。

阳光洒满人间,细阳的光辉透入凤栖宫。萧如丝坐在阳光柔暖处,尚觉温暖,但见落叶闻悲鸟,方知秋已深。

两个小女儿陪着她,左右各说着嫁到陵城的皇姐和已出宫的太子弟弟。

“陵城是什么样的?”

“宫外又是什么样的?”

“母后也不知道。”萧如丝说了谎,给两个孩子递去了甜果子。

宫外是好是坏,萧如丝说不出来了,全天下都谈不上好。只不过萧如丝在宫里觉得更喘不过气罢了。

“胧儿,你吃慢点。”萧如丝还是习惯看着这个早产的女儿,她身子总是很弱,个子比她妹妹还小,看起来总像个小孩子。

苍胧还没觉得什么,咬了一大口果子吃下,须臾打了个嗝,吓得萧如丝给她拍着背。

苍胧倒是没心没肺地笑了,“阿母,我早上吃多了。”她说着,嘴里还掉出一口果渣来。

“姐姐今天早上说饿,吃了那么一大碗粥。”苍朦比划着,那碗粥有她的脸那么大。

萧如丝又气又笑,给苍胧擦了擦嘴。

苍胧咯咯一笑,又道,“阿母,为什么大姑姑和大姑父最近都不来了。”

“他们忙。”萧如丝道。

谎话已经越来越多,萧如丝给她们编织着美好,算着再过几年,这两个孩子也要嫁人了。

萧如丝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想着朦儿从来懂事乖巧,得选个性子温和的夫婿。胧儿就更操心了,身子骨不好,就怕她沾了个公主的身份,被人娶回去暗地里遭嫌弃。

苍朦以为阿母担心她姐姐,便道,“阿母,我一直陪着姐姐,她以后一定能长得和我一样高。”

“阿母别担心,我一直努力长高。”苍胧道。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靠着萧如丝,在平淡日子里萧如丝尝了一点甜。

“阿母给你们做点糕点吃。”萧如丝有了几分兴致。

苍朦和苍胧便绕在她身边,两个小鬼头拉着她的裙角要跟她一起。

萧如丝随她们取闹,转身时,却见凤栖宫迎来了帝王。萧如丝脸上的笑容马上收起。

苍祝已经很久不踏入这里,他来时苍胧和苍朦都吓得躲到了萧如丝身后。

莫说孩子,萧如丝看到今日的苍祝都觉可怕。

苍祝根本没有管两个公主在,朝萧如丝走来,一把拽过了她,“是朕太心慈仁厚,让你成了皇城里最好的皇后,对你都不曾过问过。”

萧如丝被苍祝往前拉着,苍胧和苍朦都吓住了。

“你们别过来。”萧如丝朝着孩子喊道。作为母亲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让她们远离危险,讽刺啊,那个危险是她们的生父。

苍胧胆小得不敢看,苍朦就抱住了她的姐姐。

“你这是干什么?孩子还在这里。”萧如丝想挣开苍祝,却挣不开他。

“你要做好皇后,那就做个好皇后,你去大司马府,你让萧青带兵出征。”苍祝紧扼着萧如丝的手腕,萧如丝却一点不肯往前。

萧如丝用力往后退着,“你为什么还要出兵。常寿已经死了,你怎么还不肯回头。”

苍祝脚步一顿,顷刻间松了手,萧如丝朝后仰去,摔倒在地。

见到了这一幕的苍朦吓坏了,嚎啕大哭起来。更为胆小的苍胧哭得更厉害,只是哭声小些。

萧如丝被孩子的哭声揪着心。

苍祝却甚烦这种琐碎的事,“哭哭哭,有什么好哭。来人,把两个公主带走!”

苍祝走来时,萧如丝从地上爬起来,张开了双臂拦住了苍祝,“你别带走她们,她们胆子小,会被吓死的。”

两个孩子喊着,“阿母,我们要阿母。”

萧如丝听着,为孩子心疼。

可苍祝听着,觉得凤栖宫里的人都反了天。

“你们忘记了你们是谁,你们忘记了是靠谁荣耀显赫,你们更忘记了全天下厌恨的不是朕,而是你们,”苍祝转身走出了这座让他觉得乌糟糟的宫殿,“朕会让你们记起来,朕会让你们知道,没有朕你们什么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