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之战,一山更比一山高(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4022 字 5个月前

“你赢了。”苍祝无力地看着苍婧,他只能立太子了。立太子,震此携幼而立之势,而苍明是唯一的选择,只有这个选择是站在群臣的对立之面,还能稳住他固来想要的局势。

苍婧无半点胜利的喜悦,“不是我赢了,是你在这件事上从来没有选择。”

“朕不甘心!”

苍婧擡起眼,祭祀的火焰燃在她眼里,“我夫君和儿子都在漠北,你不甘心,也得给我受着。”

这是苍婧头一回露出毫无忌惮的震怒,苍祝惶惶然。而与此同时,他又低垂一眼,他更加感到恐惧,“你只是看着他们像一群傻子一唱一和,你的棋根本不在太子。那你推波助澜是为了什么?”

熊熊的火焰暖不起夜中寒露,北方在苍婧的右边,她望向了那里,触着她腕间的朱砂链,“你立太子,是为稳住他们。你要稳得住,就需要萧青,你便不能毁萧青之荣。”

苍祝不知听到了什么可怕之言,一时触目惊心,“为了萧青?你竟然是为了萧青。”

苍祝还以为输给了苍婧什么野心,竟然输给了她对萧青的偏心。

朱砂在她指下,那是她能感觉到唯一的暖热了,“他们不是说了,是我妇人之仁。对,我就是。我从小就在想我与陛下之差,直到后来我终于认了,我与陛下之差就是我是妇人。”

苍祝冷笑,“亏得上天生你是妇人,你才有命在这里,不然你早反上天了。”

她那身青色的衣裳在火光照耀下显出一点暗黄,肌肤更显了白皙没有血色,“其实我挺讨厌妇人之仁,妇人太重情了。情是什么?是你们一盘席里的甜糕甜羹,茶余饭后的消遣。陛下和这些士大夫很清楚要挑席里最重头的那道菜吃,妇人却偏偏喜欢吃你们席里可有可无的。”

她平静如水,目有利光,还带了一分苦笑。

“其他妇人或许是,但你根本不是。你得听听另一句话,叫最毒妇人心。”苍祝已经饱尝了溃败,今日一场场好算计,有帝王,有臣官,可最终都落在了她手里。他又如何会去信她是什么妇人之见。

苍婧牵强地扬起嘴角,“陛下说的没错。所以我就是拿着妇人之仁,妇人之见和歹毒心肠来布这一棋。我心思狭隘,眼界短浅,小肚鸡肠,我就是要争这一回。”

“你争什么?”苍祝问。

“争口气,”苍婧坐着巍然不动,“错是你错,败也是你败,凭什么要我夫君和我儿子替你担?”

这就是踏在了苍祝的心头痛,他气道,“你放肆!”

“他们回来时,是我一家团聚之时。我要我夫君荣耀依旧,还要我儿子风风光光地迎娶长公主,你一个也别想动。”苍婧坐在那儿说得声声有力,字字铿锵。她未有急怒,显得很理智。

“朕以为只有萧青会这么疯,没想到你比他更疯。”在苍祝看来,就是因为她这么理智,她的疯狂才骇人无比。

“他可以为了我疯,我也可以为了他疯。”苍婧把棋碗中的棋子全部倒上了棋盘,一盘棋已经冲得稀散,再也不用下了。

苍祝当然不明白,因为他不会为了一个人这么疯,他只会为了皇位和权力而疯。但其实又有什区别,有人为权疯,有人为情疯,都是比疯罢了。苍婧赢下了这一回,就是赢在了疯上。

旬安的夜越来越黑,祭坛上的祈愿成了无声的散场,漠北的厮杀却震耳欲聋。

遍地的尸首很多,难辨敌我。大平的骑兵仍然在冲杀,伏耶那里的兵马速度越来越慢了。这是一场极久的战役,超过了萧青的预计,也超过了兵马的极限。

斩得昏天黑地,斩得双手都在发颤,甚至斩到接力换马。在战场上马死得比人多,跑累死的,被箭射死的,成批成批的倒在荒漠里,将黄沙染成了铁锈般的颜色。

失去了马的骑兵就不再是骑兵,成了步兵,大平如是,韩邪如是。失去马匹的双方拿着刀剑生搏。

韩邪的步兵最终退出了战场,他们无法赢下,失去马匹,就是失去毒刺的黄蜂,蛰不了人。

大平的骑兵锐减至三千人,伏耶的骑兵还在向前冲,大约有一万人。伏耶还有不少马可以用,是萧青的三倍。

这个时候萧青最想看到的就是魏广、赵其快点赶到。可是这种期盼也成了拖累意志的侥幸。

没有侥幸,没有天幸,只有往前冲。

这是一场硬仗,是一场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的硬仗,萧青还得挺下去。

又是一场换马,萧青把能用的战马都用上了。

天色从白昼慢慢到了昏暗,激战仍然在持续。

伏耶手下的将军提议撤兵,一般这个时候,韩邪的兵马是该离去了,他们从来不这么赌,不打这么耗尽人马的战役。但伏耶是最固执的人,他一定要打下去,哪怕只剩一兵一卒。

“这场仗苍祝不也执意要打?我就把他的大将军杀了,然后挥师南下。”伏耶不准撤兵。

没有办法,韩邪的将军再次下令换马。

见敌方掉头回去,萧青趁着这个时候也喊了一声,“换马!”

萧青真的没想过,一场仗要打到换马这么多次,这是生平第一次。

热流滚烫的荒漠已经变了颜色。马跑不动,人也到了极限。萧青十指已经麻痛了,浑身都像浸在血池里,嘴里都是锈臭的腥味。

他领着骑兵赶回壁垒,再次骑上了马匹。长途跋涉,他们马死得很多,在这次激战里一匹马也轮了三四次的更换。

萧青擦了擦眼里的血和汗,又看了一眼弓箭,弓箭也已经不多了。短暂的停歇中,他仍然抱有一个希望,希望右路赶紧赶到。

“右路怎么还不来。”邓先已经急恼了,这是萧青头回见邓先急。

陆平安更在不住地说,“不会又迷路了吧。”

陆平安这一句多少煞风景,但萧青必须要做好另一个准备了。希望只是希望,现实仍然露骨无情。

程襄此时正死死盯着对过,“父亲,我带一小路人靠近伏耶。”

“好,你留两百人先歇息。趁乱向伏耶靠近。”萧青咬紧了牙关。右路不来他们也得继续杀,必须抓住伏耶。

敌方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战斗再一次开始。

萧青又冲了出去,伏耶就在兵马人海的另一头。

双方再也没有什么精锐的骑兵,只剩下靠意志拼杀。

伏耶仍然在赌这一战的胜利,他就赌萧青的命。伏耶根本不信苍祝可以赢他,他只信唯有萧青死,大平才会大败。

这一场仗从白天打到了黄昏,萧青所带的人马都精疲力尽,骑兵只剩一千人,弓箭也耗尽了。

魏广和赵其迟迟没有出现。

萧青仅剩残兵,而伏耶还有五千骑兵,伏耶认定他要赢了。他下达了又一道命令,“全部冲上去!”

就在伏耶要摘取他的胜利时,他突然看到一路青黑色的盔甲从左侧穿入,朝着他疾驰挺进。

伏耶不知领头的是谁,那人面生,伏耶不认识。如今伏耶近身只有三百骑兵,那一路来的大平骑兵也有两百。

伏耶没有办法。令三百骑兵立刻冲杀过去,一场近身的激战展开了。

伏耶已经身侧无人,他却看到了那个姐姐的儿子朝他飞奔而来。

程襄这回特意跑在了后面,避开了战斗,就是为了一路朝伏耶而去。

伏耶见势不妙,手中的双弯刀直接朝程襄飞出,程襄躲闪差点摔下马匹。幸而手拉着缰绳,脚勾住了马镫。

程襄不甘心,再一次逼近伏耶,伏耶转头逃去。程襄飞速疾驰追赶着,他边跑边拉开了弓箭。

一箭射出,陡然见狂风大作,飞沙入眼。那支箭虽然出手,但程襄不知有没有射中伏耶。伏耶也在沙尘中没了踪影。

顷刻间,昏天黑地,天地都被黄沙笼罩。呼吸之间是满口的沙子,对方的兵马都看不清彼此了。

萧青下令所有兵马退入武刚车的壁垒中躲避风沙。

此时不见日光,骑兵们都躺在了地上,步兵拿着水给他们饮上,喂了他们些许口粮,一时间天地都似安静。

“大将军,我看到伏耶跑了。”陆平安道。

“襄儿。”萧青叫了一声,没有听到回应。

“小君侯没进来。”邓先回禀。

萧青觉得双眼痛辣,一下闭紧了眼,“没事,一定没事。”

萧青没有一场仗打到这么累过。苍婧说胜利在他手里,他便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的手僵了,满是血,他握了握手指,才觉了暖。

萧青又想到了苍婧,都是伏耶,老是提她。在战场心又怎么能软。

“大将军,你会赢。”

“你要相信你自己。”

苍婧的声音回荡在他身边,今天到底是奇怪,想她也不要紧了,她好像与他同在,撑起了他的意志。

萧青在出征前给自己找了很多不能输的理由,怕死,怕名声不好,怕没有荣华富贵,但她总是能一眼看穿。

萧青真正怕的是苍祝的赌注,怕输了后,苍祝又赌,这样真的将一无所有。

“还有谁能动?”萧青望着灰蒙蒙的天问道。

此时耳边听到了响彻的呐喊,“我!”

萧青听到了陆平安、邓先和其他将士的声音,但他不知那是全体将士。

“好,能动的人,全部跟着我冲杀过去!”

萧青再次骑上了战马。他以前的战马九逸都老了,在家安享晚年。这匹马是斐其勒送他三匹里的一头,斐其勒叫它为剑狼。斐其勒觉得这名字特别神气,配萧青这个大将军。但萧青觉得这名字太俗了,本想改的。是斐其勒说狼在荒漠里,那是一等一的厉害,所以萧青没改。

“剑狼,再冲一回吧。”萧青拍了拍剑狼这匹马,握紧了缰绳,带着人马冲上了前方。

在黄风沙海中,武刚车的壁垒解开,全体将士们冲向了韩邪的兵马。

阵阵的呼啸声,是风声,是人声,是马声。

看到突然压境横冲而来的大平将士,韩邪的兵马全部慌乱。大平的五万步兵远远超出了他们的人数。

在一片触手才可见的黄沙里,开启了一场复仇的血战。

血与风沙同流,一层覆一层,风吹大地,就再没有血了。

“邓先,将士们交给你!”萧青一令而下,带着陆平安,与五百骑兵追向了伏耶逃亡之处。

就在那片黄沙狂风之中,萧青遇到了程襄。

“父亲,我没杀成他。”程襄道。

“没关系,我们追过去!”萧青道。

右路的兵马依然没有赶到,伏耶逃了,萧青唯有追杀伏耶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