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姑和爹爹一样坏(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4304 字 5个月前

“严太守,”苍婧打断了严秉之,“那是不可行之事。”

严秉之眉目间充满了不解,“难道长公主看不到百姓之苦吗?他们求我们呐,求我们不要再打仗了。”

百姓的苦楚,百姓的哀求仍然历历在目,尤在耳畔。苍婧短暂闭目,强忍着不去回想,有气无力道,“箭在弦上,不能回头了。”

“怎么不能回头,是你们不想回头。我大平百姓何苦至极。”严秉之为民请命,声声力竭,可那是无用的。

他的哀诉只是凭赠一道道蚀骨之痛,而在帝王眼下,严秉之或许更是傻得可笑。

苍婧走到严秉之身前,“现在最为重要的是大平和韩邪在河西的仗,这场仗必须继续打下去。和录漠面上的联合不能中断,不然就是腹背受敌。河西一战骠骑将军带去了诸多大平的精兵,耗了举国的财力去支持,拿不下河西将一溃再溃。”

严秉之只是轻笑,“你和他真像啊。”

又是一个人说苍婧和苍祝像,苍婧无法反驳。

“那我问你们,拿下了河西以后呢?还要花多少百姓的血汗去支撑连年的征战?大平的百姓都要被征战吸干血肉了。你们既要录漠的公主留在那里再嫁,已毫无气节,那还不如找个公主与韩邪和亲来得直接些。”

“严秉之你个混账东西,竟要朕和韩邪和亲。”

苍祝就差冲过来把严秉之拉出去砍了,苍婧还挡在那儿,“他这个人什么性子,蛮横固执起来什么样你知道,和他见识什么?”

也就在话说完,听到马宴高喊,“长平侯!”

萧青冲了进来,一个无召而入的人气势汹汹。苍祝没有做好准备见这样的人,本能地避开了萧青的目光。

萧青瞪了苍祝一眼,就把严秉之拉来,严秉之固执蛮横,挣扎不休,“长平侯你放开我,我今日非要为百姓说条活路。”

萧青一掌捶向严秉之的后颈,一步到位,快准狠,严秉之直接晕了过去。

“这个严秉之越来越不懂事了。”苍祝亲眼看着严秉之被萧青拖走,说了句怨言

苍婧冷冷看着,道不出一二可怜,只问,“拿下了河西,韩邪的威胁已经小了很多,战事应该可以停些时候了吧。”

苍婧也开始动摇了。

苍祝没有回答她。他望着苍茫的天,反道,“朕是不是选错了人。”

苍祝答非所问,已经在预示一件事了,他的征战不会停了,他必须要把韩邪彻底收服。

苍婧把苍洲的信折了起来,这封信世上大概没有人能看上一遍,也没有人愿意去多想身在异国的大平公主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她甚至连从小吃惯的米都吃不到。

“陛下觉得该选什么样的人。”苍婧学着苍祝的冷漠,学得很像,可心底并不能平静。一根铁链被火烧着烧着,总会发出点声音,何况是肉做的心。

“选一个没有那么多愁善感,没有那么在意廉耻的人,这样才能完成更高更远的使命。”

苍婧很难再冷漠下去,她皱紧了眉头,“无论选谁,我们都避不开内心的谴责,我们逃不了的。”

这是逃不了的,可苍祝想要逃,他想要送出去的人,可以超越人的痛苦。只要那人不知痛苦,苍祝就可轻而易举地逃避他的自责。

他希望和亲公主不用那么多愁善感,忘记她的廉耻,完成更高更远的使命。要她诞下子嗣,要她的儿子成为录漠的继承人。他一定是这么想的,就像对鲁越那样。

可是录漠王不是方盈齐,这也便意味着他更需要一个和平公主知道如何去争宠,如何在那一片土地赢得地位。

所以他才说选错了人,因为苍洲做不到。苍洲的可怜越多,也越无法得到帝王的相助。

“可错的是朕吗?”

苍洲的信写得悲哀,苍祝却想要得到一份释然。他多希望听到如以前一样的安慰,他的皇姐告诉他,他没有做错。

“错的是永远太平不了的人世吧。”苍婧再也说不了谁对谁错,判得了对错,也改变不了什么。

苍祝没有听到他想听到的,拿起笔写了回信,“随从录漠风俗,大平需与录漠联合以抗韩邪。”

一信冷冷淡淡,只是一道下达的圣令,一个和亲公主必须遵从的命令。苍祝的信由使节送出,并派使节带去故土之物,以解公主思乡之情。这是苍祝对苍洲唯一的怜悯了。

使节远去,苍婧忽而在想,不知苍洲在异乡,无一人熟知,花了多少心力寄出此信。她一定期盼着大平给她救赎,她一定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份信上,就像那些百姓将停战的希望寄托在萧青身上。可是同样的,不会有任何结果。

苍洲想回家,但回不来了。百姓想停战,停不了了。

人生有很多事不经意,不受控制,似突然涌现的一槛,直直地挡在眼前,不知如何跨过去。

萧青在玉台山之巅,望着军营,空剩哀叹,无处可及,“读了万遍兵书,用了半生兵法,自问是为大平为百姓,可我竟答不了百姓一字。”

无计可施,无处可去。战事让举国百姓苦不堪言,那仗打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无惧敌军的大将军,未败一次的长平侯,在面对百姓哀求时,心中愿景全部崩塌。百姓之哀随风萧萧,战事胜利,遍地嚎鸣。萧青为谁而哀,不知了。是为百姓?是为常寿?也许都是吧。

百姓何错?无错。

军将何错?无错。

道一句生不逢时,是否可以道尽缘由?也不能吧。

苍婧展开了双臂拥住了萧青。恨浓情太寡,盖不过心愁,怀抱太小,装不下远志。

“我该做什么,才能让一切变好。”萧青问。

什么是沧海一粟,就是在世间洪流之下,一个人的力量如此薄弱。就是在与帝王相争时,无论有多大的愿景,只要帝王不想,谁也无法改变。

“萧青,你以前跟我说过,人有力所不能及之事,那就做能做的事,做想做的事。”苍婧知道他就是那样的,哪怕身处于黑暗,也不会被黑暗吞噬。

他就是他,一如既往。就是那样的他才会痛苦,就是那样的他,才想竭尽全力发出光芒照耀人心。

“我想做的事,我要做的事,不就是你正在做的事。”他低目一望,正是她擡头望来,这一时徒生了千情百哀。

以往他在战场,她在皇城,就像两条道时不时交错,可又时不时分离,总要走上不同的方向,再等待相聚。现在不必了,他们走上同一条道了。

萧青脸颊的轮廓无比清晰,岁月在他面容之上停留的只有越来越硬郎分明的线条。萧青从车骑将军到大将军,那个驰骋在营地的少年好像就在苍婧眼前,他曾经是那么地骄傲。

现在他的骄傲没有了,他年复一年遭受帝王的打压,从大将军变成副将,又从副将变得一无所有。皇城给了他无尽的重担,他辉煌过,他带来的胜利让整个大平沸腾过。

越是辉煌的过去,越成为了生平之痛。他要摒弃他曾经的意志,去成为一个支持停战的人,这本身就是残酷的。

苍婧抱着他,却不知能给他什么,“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朱砂链鲜红依旧,萧青将它与苍婧的碰撞在一起。他又岂会忘记,那可是他求来的,“我永远记得。”

苍婧竟觉肝肠寸断,“我们曾说来世要再相逢,可是世上不如人愿之事太多了,我怕我们遇不到。”

萧青痛惜一唤,“婧儿,我怎样都要来见你。”

“和人世作对,这一世还尝得不够吗?”

萧青忍着酸楚,“与你在一起,怎样都不够。”

苍婧想笑笑一解忧愁,可实难笑出,因为不是每一回都能赢啊,“我们以前还说过一个祝愿,我想用这个祝愿和你做约定”

“是什么?我想不起来了。”萧青苦想不得解,又是愧疚又是遗憾。

“无论我们身处何处,无论我们身处何世,无论我们是否相逢,我永远愿你肆意洒脱,幸福快乐,”她说着他们曾经说过的祝愿,那本是笑言,但现在不是了,“我偏袒你,愿你永生永世洒脱快乐。即便天地不让我们相遇,我也依然会这样偏袒你,所以你永远不要让自己痛苦难受。”

他们都做不到独善其身,便跳入这洪流之中,做能做的事,想做的事。前路如何,要被冲到那里,生死如何,都是不知。

如此苍婧方想到后世。可后世如何,凭着今生所历,就怕不如人愿,连相逢都做不到。在滚滚浪涛,誓言的执着不再,唯一的执着就是永远愿他肆意洒脱,幸福快乐。

她的眼睛直直看着他,明明不舍,还要说来世不会相逢的话。

“那你也要做到,因为我也是如此希望。”萧青没有拆穿她含泪的可怜样,

她屏着嘴,忍着些抽噎,最后抖着唇道,“我一定做得到。”

生命无法永恒,爱恋随死而去。特别是他们的爱,与愿景重合,和灵魂相契。萧青忽然很想得到一种永恒的东西,来寄于此爱不朽,以示天地。

可人除了一副肉躯,又有什么可以相诉。肉躯会枯萎,岁月就短暂,对人而言没有永恒,只有瞬间。他在她抖着的唇上一献热烈,而她更为眷恋,直叫气息变得紧蹙。

也许这就是活着的贪婪,已经想到了死,就越来越贪念活着的每一瞬。

常寿在河西的战事从冬天打到夏天。苍祝看着一次次捷报频传,有了更大的愿景,这个战场要打到更狠。他要增派援兵,去往河西。

在愿景丛生时,耳边正是美乐。只是乐声淡淡,忽而忧伤。

苍祝不免问,“陈培言,这几日朕事事顺心,为何奏悲乐?”

陈培言停乐请罪,“臣该死,臣是自己伤心,奏乐疏忽了。”

“稀罕事。你升官发财,俸禄比得上九卿重臣,还有什么心可伤的?”苍祝是好奇,像陈培言这样的人会伤什么心啊。

“臣是为弟弟委屈。”陈培言说着抹了抹眼角,掉眼泪的好戏是陈培言最会的。

苍祝不假思索道,“你弟弟不中用啊。”

陈培言咬咬牙道,“冠军侯年轻气盛,我弟弟跟不上是应当的。可那些个老将爱欺负人,我弟弟更委屈了。”

苍祝立刻警觉起来,“哪些老将?”

“还不是跟着长平侯的那些将军。”

陈培言知道苍祝心头早有一份名单,名单上就是城北军营里没有跟随常寿的将领。不过那些人是谁陈培言可算不清。

邓先、陆平安、韩末……这些名字一下跃出,个个都是苍祝耳熟能详,他们都是跟着萧青出生入死的老将。苍祝提了常寿地位,可千算万算没算到,萧青还会有人追随。这件事也是心头刺。

“邓将军是军营将军,韩末也老了,难道欺负他的是那个陆将军?”苍祝猜测道。

哪个陆将军陈培言可不知,他只是想给陈广立争条路子。可苍祝既然说了,那陈培言也接道,“就是那个陆将军,他脾气冲得很。”

苍祝拉下了脸,“他常年给萧青当前锋,两人冲锋陷阵,配合有加。可是他偏偏不肯到常寿那儿,确实脾气冲。”

“臣真替陛下委屈,我弟弟是受陛下之恩,没成想长平侯的部下一点不把陛下放在眼里。”陈培言转而替苍祝委屈起了,这话最是挑帝王的心中刺。

“朕还就不信了,跟着萧青能打仗,跟着常寿就打不了。既然不愿吃甜头,那非得给他拆了不可,那么忠心于萧青干什么?”

“长平侯军功赫赫,又有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们成天混在一起,心都野了,臣怕他们都不向着陛下了。”

苍祝听着这话更起虑,看了看陈培言,“你弟弟倒是听话,可就是没什么本事,右将军都拿不下。”

“我弟弟好学得很,就是脑子蠢了些,才被人欺负。”陈培言直言不讳陈广立愚笨,他觉得这不是什么缺点,反而愚笨在苍祝这儿是最大的优势。听话又蠢的人,苍祝是最爱用的。

“让他留在军营里,先把几张脸记住。”苍祝道。

陈培言立刻叩谢圣恩,“臣的弟弟一定会为陛下看好他们。”陈培言给陈广立找的出路只能在这儿了,就是先和陈培言一样,做个帝王的眼线。

过后,苍祝马上下了圣令,令陆平安及魏广去河西。

按苍祝的战术,陆平安单独领兵冲锋,与常寿汇合。从西域归来的张子文前去与魏广同行,作为向导带魏广进击左贤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