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军医却哭得厉害,他喝着酒说,“姑娘瞎了眼,嫁了陆平安这混小子,他根本不爱洗澡。”
陆平安一把塞了口糯米糕给傅司命,“胡说八道,小爷我最爱干净了。”
做了师傅的军医跟嫁女儿的老父亲一样,怎么看陆平安怎么不顺眼。
孟伶塞了口糯米糕给傅司命,“师傅,陆将军用花瓣洗澡。”
傅司命才憋住了哭。
喜宴来了特别多的人,陆平安的请帖不紧给了军中人,还给了他的好兄弟赵蔓芝。
陆将军至今还记挂着一件事,拿着酒敬过去,“赵兄弟你不地道,办婚事趁我回乡,害我少喝一顿喜酒。”
赵蔓芝没有喝酒,以水代酒祝了陆平安新婚,“我肚子里有了娃娃,不能喝酒。”
严太守在这一天得了喜讯,高兴地晕了过去。
晕之前他拉着萧青哭道,“我终于不用练武了。”
严太守以往总找萧青勤练武艺,因为蔓芝喜欢打架。现在蔓芝不能总打架了,严太守松了一口气。
喜上加喜的宴上人人喝得开心,就是邓将军喝着闷酒。
邓将军始终没有寻到良人。
苍婧在定襄三年收到过不少苍婉的书信,信中提及过邓将军时常去来奉志,她总是苦恼为什么邓将军不寻个好人。
回来旬安后,苍婧才听说,邓将军每隔三月去奉志一回,可是三年来也未成好事。
邓先拉着萧青诉了一肚子苦,最后喝得酩酊大醉。
喜宴结束,苍婧和萧青把邓先送回去。邓先在马车上睡得死,嘴里还在念,“到底什么是喜欢?”
回府后,苍婧就急着去拿笔墨,“我得写信告诉婉妹妹邓将军为了她喝醉了。”
萧青看她写着就问,“你要当媒人。”
“我可不干这事。但婉妹妹写给我的信里时常担心邓将军不找良配,我得告诉她,如今可真是应了她的忧心了。”苍婧想看看她的婉妹妹会不会心疼邓将军。
在过去的书信的字里行间,苍婧总觉苍婉的心在改变。
婚宴后的一个月,旬安迎来了韩邪使节。一场宴摆下,苍祝召朝堂百官,军中之将随同见韩邪使节。
寒暄饮酒罢,使节拿着一串朱砂手链道,“我们在战场捡到的,想是某位将军丢的。”
朱砂红润依旧,完好如初。
萧青从席中走出,一把夺去,“你怎么知道是将军丢的,不是小兵丢的。”
使节语塞半分,“这个……总之大单于送回此物,希望我们都不用丢东西了。”
“丢不丢东西我不知道,但这个是你们偷我的。”萧青言明当日之事。
随后使节话锋一转道,“既是长平侯之物,那也是应了大平所言的缘分,”使节随即递出伏耶的书信,交给萧青,“我大单于愿嫁韩邪公主,与长平侯结亲。”
这在大平史上是头一回,雄霸北地的韩邪提出了和亲议和。不过公主不嫁帝王嫁长平侯,其中意会让苍祝揣测多时。
“你们真想和亲,伏耶会送着公主来,就像对录漠那样。而他给的只是一封信。”苍祝甚至一度觉得是伏耶故意羞辱他,看不起他。
使节道,“大单于想与长平侯结亲。”
朝中各臣同执一词,“陛下,此亲事有利无害啊!”
众臣纷纷上奏恳请苍祝应下和亲,那韩邪使节就像在看戏。
苍祝才发觉了伏耶更深的用意。和亲公主若说是嫁他,赞同之声尚不敢如此嚣张,可若是说嫁萧青,风声当然一致。伏耶在用一封书信,搅乱他的朝堂,利用他的臣子阻挠他的征战。
听听那些掌管收税之臣叫的最是响,苍祝当场就道,“叫的最响的力气挺足,不如去北地运粮草。”
苍祝深知他们促成和亲就是为了少些战事,如此赋税征收不用那么累,苍祝偏是不应。
但这些臣子没有放弃,毕竟萧青不出战,就没有多大的战事。
“长平侯娶韩邪公主,不枉美事一桩。”
“请陛下深思,此乃于国之利事。”
那一群臣官,萧青已是少见他们了,难得见一回,他们还如往常。他慢慢品着茶,没出声。
苍祝便问萧青,“长平侯是何意?”
萧青饮了一杯又倒一杯,“我不是有主了。”
臣官们道,“哪里的话,长平侯尚未娶妻。”
萧青环看一圈,目光落在了另一头的太史身上。
太史正拿着一手半块糕点,一手速记。此时猛然一愣,手中之笔微停,口中之食未咽,在短暂的对视中太史总觉得长平侯有些阴谋在。
只听那长平侯道,“身尚煦阳,脱不开身。”
满朝皆默。
太史顿被糕点噎住,噎得他面红耳赤。
身旁官员急喊,“陛下不好了,太史噎着了!”
萧青一个箭步而去,压下太史的头,撩起拳头捶了太史的背,太史吐出了口中糕点。
一场宴一场乱,成了鸡飞狗跳般的胡闹事。
随后太史被四五个宫人擡下了宴。本是亲临于宴记此事迹的太史,生生错过了一场大事。
太史临退时还指着萧青,他道不出一字。他很想骂萧青实乃厚颜无耻之徒,竟拿他的评判巧言作辩。
太史退后,苍祝按着猛跳的眼皮道,“既然长平侯脱不开身,此事便罢了。”
使节议和失败,离开时,尚未上车马,就被萧青堵在路上。
“为什么偷我手链?”
使节一人难敌萧青,他亲眼见其把太史气出了宴,想萧青是个难应付之人。
“韩邪前线之将都未见大单于口中的大将军,可他们总看到个副将,上战场爱摸摸他左胸之下,杀起敌来特别厉害。他们以为是个宝贝才能让他如此神勇。于是就找人去偷,想拿回给大单于以讨功名。谁知道偷回的是串手链。”使节半笑半怕吐露。
“你们还真是异想天开。”
“单于也是这样骂。见此手链,气了一天吃不下东西,骂了半天的蠢货。”使节又道。
萧青拿回了他的朱砂手链,心中大为舒畅。
可他不知,太史被他气到一整日吃不下饭。
太史记下今日之事,只有一笔,“长平侯为人仁善退让,以和柔自媚于上,然天下未有称焉。”(注:出自《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半夸半损,直道长平侯善谄媚,天下无人称赞长平侯。
太史笔下的天下当然无人称赞长平侯。那是权贵士族、名门豪士的天下,那里本来就不应该出现一个奴,官耀显赫,身尚长公主。
使节归去后,伏耶听闻萧青拒绝和亲的理由,怔了许久。
“他这么不要脸?”
“嗯。”使节重重点了点头,总显得蠢笨。
原来不要脸就可以达成所愿吗?伏耶的心口又痛了。
从这一年起,大平连年征战不休,几乎每一年都要打一次仗。大平兵马的铁甲都改成了青黑色,因为捉到的韩邪俘虏说,“单于下令,要捉那个穿着青色盔甲的大将军。”
从这一年起,在大平的大军中出现了很多韩邪人,那都是曾经的俘虏,如今成为大平之将打回了故土。这让伏耶措手不及。
大平的大将军就是那么不讨喜。因为有他的存在,伏耶看谁都不舒爽,特别是手下之将,蠢货特别多。但蠢归蠢,伏耶总不想让他们变聪明发现什么。
所以伏耶继续用着谎言告诉他们,“大平的那个大将军是吃人的大魔头,还会施巫法,遇到他绝对不能被俘。”
每一年大平都会胜利,每一年伏耶都损失不少将领小王,他们都投敌了,伏耶却仍然不肯认输。他依然在维持谎言。
他擡头看天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总说,“你夺走我的一切,要我认输,我便要你看看,我偏不认。”
苍祝也会擡头看着天说,“这个天下不会只有一个萧青,可天下只有一个朕。是朕赢了,朕才是赢家。”
一纸军法颁下,帝曰,“凡歼敌得军功者,无论出身贵贱皆可封侯加户。”
一晃又是五年过去。
天下还没出另一个萧青。
萧素儿家的常寿入了军营,萧青在他身上看到了无人可敌的神勇。
旬安长街在这五年里来来回回地变,有旧的走了,有新的来了。
孟伶在长街开了间药铺。她与陆将军生了个儿子,那孩子就在药铺里长大,自小就认药。
阿淳的铺子开得火热些,人来人往不断。
每年在长街上都可以见上官曼倩扛着锦袍领着新妇回家。上官曼倩装着的笑一年比一年难看。
这五年间韩邪的战事已经不再成为困扰。而鲁越也有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鲁越王方盈齐成了个昏君。从鲁越得来的消息便是方盈齐与鲁越丞相吕庆不和,一连三月不上早朝,日日与王后享乐后宫,沉迷酒色,有昏君败国之象。
而在鲁越,周辰这位王后称之为妖后,她妖媚君王只知后宫,不知国事。
随真相如何,至少苍祝很满意,鲁越自乱,不用出一兵一力。
可真相是另一副局面。
是鲁越丞相只手遮天,稳握大权,在朝堂联众臣强逼方盈齐废后另立。以吕庆家族之女为后,生下一个拥有吕氏家族血脉的孩子。
理由吕庆也帮方盈齐想好了,乃王后少子。
那一日他逼迫方盈齐,王后的宫殿已被吕庆的人把控。他们围殿关门,给周辰灌下凉药,一碗碗地灌下去,直到她腹痛昏厥。
那一日,吕庆要方盈齐选周辰生还是死。
那一日,方盈齐选自己死。
他以死逼退众臣,方盈齐将王后接入寝宫,紧闭宫门。三月不入朝,遍地风声起,丞相指骂王君宫门,“妖后惑君,昏君误国。”
宫中人不出,只有凄乐传出,随着方盈齐的讽声而来,“想自家人出个主上想了不少年吧。可惜了,当日弃孤为质子,鲁越全朝皆为质子。东边就是大平的兵马,我方盈齐生鲁越生,我方盈齐死鲁越死。”
鲁越王室败落,从此只有一位幼子。
大平宫中子嗣亦少,只增了一位公主。苍祝的第三个女儿名苍朦,生母萧如丝。
在公主降生这一年,清河温泉行宫的苍慧病逝。生女之喜因逢丧未庆贺。
苍祝给与苍慧简葬皇陵,落葬时,宫人发现棺材里的她握着一把精美的匕首,匕首上刻着“凤英家”三个字,还有一个名为董彦的名字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