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能为她不开枝散叶(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3885 字 5个月前

萧梅自认算到了万全,可没算到苍婧,“你怎么能做到这么绝情?”

“为了以后各自都好,我可以做得到。只要是他希望的,无论什么事我都会成全他,我不会赖着他,我成全他。”

这世上只有一件事是她的幸运,那就是她是公主。因为她是公主,她可以坏规矩,因为她是公主,她可以痛快地放手。只要她亲眼看到事实,亲耳听到萧青的真心话,她就可以放手。

萧梅说的,萧梅做的都是她空口无凭,苍婧并不全信。

“你不能这么自私。”萧梅哽咽不已,哭着捂住了嘴,凭让泪流。

“我就是这么自私,因为我是长公主,”苍婧再难坐在萧梅身边,她起了身,那个高高在上傲视一切的女人问她,“你的宅子在哪里。”

萧梅沉默。

“你不说,我就去问丞相。”苍婧转身。

萧梅在后喊道,“萧青已经去了很久了。”

从心口崩开的痛要把苍婧整个人都撕碎了。萧青在萧梅的宅子里,那里发生了什么,苍婧克制着自己不去想。

萧梅执着不言,苍婧已经感觉她在拖着时间,拖着时间必有阴谋诡计,万一……仅仅这万一又被苍婧驳回,她了解萧青比萧梅多,凭萧青的谨慎,他总不会轻易上当,除非他想。

苍婧不再如萧梅以往见到的那样平和温柔,她如最烈的火要灼尽今日的荒诞,“你说的没用,我要亲眼看到,我要萧青亲口跟我说,其他的我都不相信!”

月越来越亮,已临近乞巧节,每一日的月亮都会越来越圆。苍婧夺门而出,悲哀与怒火加杂,酸楚与苦辣在喉间泛着。她还要让自己足够清醒冷静,她与萧青之间不能因为萧梅,就这么不明不白,苍婧必须要一个清楚的结果。

萧梅跪在身后,那自私的公主不肯低头,萧梅也决意自私一回。或许顺着苍婧的决定,也不枉一件好事。只要萧青得了子嗣,以后的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夏日映月,府门又开了,月下走入萧青的身影,冲入苍婧的泪眼之中。

看着萧青朝她奔来,苍婧整个人立在月下难动。她食指微曲抵着嘴,后来她太疼了,就咬着曲起的手指,狠狠咬着。她希望自己的心少再痛些,要自己再清醒一点,理智一点,至少问个清楚,也好有个结果。

萧青只顾朝她奔来,他想抱住她,但她未做好准备,本能地往后一退。

萧青便停在了她身前,“我不知道怎么说才能让你相信,所以我把她带过来了。”

马车进了府,车上走下一个女子。女子穿着与萧梅侍女类似的衣裳,只是发上多了玉簪,比寻常侍女显贵些。

那女子下了车,便屈膝朝着苍婧伏跪,又朝萧梅而跪,“夫人,奴婢没有成。”

没有成……萧梅身一歪,瘫坐在地。

苍婧的指上牙痕深烙,顿时发出些许低泣。紧绷的心弦一下就崩了。

萧青的面容她已看不太清,只感觉到他擦过她脸上的泪,他的手温暖依旧,“这本是我与长姐的事,但也是夫人的事。事情交给我,夫人在一边听着就好。”

萧青牵着苍婧入了堂,也叫那侍女一起进去。他没有再拖任何的时间,拖着时间就会让苍婧再多想些什么,他这样的将军习惯了速战速决,雷厉风行。

萧青扶着苍婧在一旁好生坐下,然后他拿出一瓶药递到萧梅面前,“长姐让我拿的东西。”

萧梅未接过。这药拿出,那个叫华蓉的侍女向苍婧伏跪着,整个身都贴着地,“长公主恕罪,长平侯进门看到我就疑心重重,递茶便被他识破。”

苍婧一眼望向萧梅,果真是有别的手段,她竟让人给她的亲弟弟下药。

萧梅愧不敢望,无论是面对苍婧还是萧青,这样的手段都算得上卑鄙。

萧青把药瓶塞入萧梅手中,“长姐让我去拿东西,可想过我久经战事,心思复杂会怀疑?但我还是去了,因为是长姐,我还是有那么份担心,怕你这里出了什么事。”

萧青仅仅有那么一份委屈,因为萧梅是长姐,萧青才去的。

事情败露,萧梅才觉无言以对。她一声不吭,萧青铁青着脸,直直望着萧梅。

“长姐真是做足了准备,你让这姑娘扮得和婧儿一样,还教她说我夫人的种种不是,你教她说的都是什么?”萧青很想得到萧梅的一句解释,可萧梅仍然沉默。

萧青便对跪在地上的华蓉道,“是姑娘说还是我说。”

“长平侯,你便饶了奴婢吧。”华蓉恳求道。

“好,那我说。长姐你让华蓉打扮得和婧儿一样,穿着她常穿的蓝色衣裙,和婧儿一样用木簪绾着发,再配上她常用的堇香。婧儿的打扮你确实记得清楚。”

萧梅攥紧了拳,反是问那跪在地上的侍女,“华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羞于启齿,却又想知道这是如何失败的。

华蓉不敢擡头看谁。

“问她不如问我,我还没说完呢。”萧青站在萧梅面前,那身影如石雕般庄严肃穆。

“长姐教她的话还记得吗?‘君侯连年征战在外,府中事长公主又不管,日子久了可怎么好。长公主能为君侯做的事始终是少,连添丁的事至今也做不到。奴婢听家中夫人说,长公主就一个儿子,已经承了别人的侯位,还非拉着长平侯为小儿做玩具小车。”

萧梅逃避着萧青的目光,可这些言辞无比熟悉,她当然记得。

“这等幼稚事奴婢是不会做的,奴婢知道要好好地为夫君分忧。长公主顾着她的儿子,不顾君侯也是难怪的。她终做不了寻常人一样的妻。长平侯喜欢长公主那样的,奴婢就可以扮成那样的。奴婢不求名分,愿意做君侯背后安内贤德的女子,为君侯延绵子嗣。’这些我可是一字不差?”

一字不差,萧梅都难寻个疏漏。

“你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在萧梅的眼界里,华蓉说上那番话,再递上那杯茶,就该水到渠成了,“这世上男人不都是如此,家妻无子,便由妾室延绵,置外妾不入堂已算厚德。我念你仁心温厚,才让华蓉扮作长公主,以此周全。”

“你还觉周全,竟不觉手段卑劣?”萧青问。

萧梅不仅受着萧青的质问,也受着苍婧失望透顶的相望。她一向以长姐的身份关心操劳,从未受过这种苛责。

“手段卑劣是我再无他法,这不过是其次罢了,可你怎么能为了她不愿开枝散叶。”

“夫人,你莫问了,”华蓉长唤,带着无尽苦楚,“我便告诉你吧。长平侯说那身衣裳我穿得不像。同样的香味他闻着气味也不同,还有那根木簪看着就便宜。天底下的长公主只有一个,没有人扮得了。最重要的是长公主的府内事都是由他操办,他最是清楚长公主的内事,不用外人说。后来就叫我换回了原来的打扮。”华蓉忍不住道。

萧梅惊滞,不止在于事出之变,还在于萧青。

“你竟如此细致谨慎。”萧梅以为万事周全,可怎知从萧青应下她去私宅的那一刻起,萧青就起了疑心。

萧梅这一语落,苍婧才无法再沉默,“夫人怪来怪去,真正该怪的是谁?萧青征战在外,敌方阴谋诡计众多,若是这般轻易上当,敌军早已击溃他大军多次。”

苍婧保持着冷静,可她萧青不冷静,他是那样急迫地要把事实全盘托出,以证清白。

萧梅长哀一泣,怪不了谁,怨不了人。萧梅若要恨,只能恨征战沙场的萧青最是清楚洁身自好,不留他人一点余地。萧梅自然恨不了这一点。

“我只是希望萧青有个孩子,你给不了他,我才出此下策。”萧梅只能把怨恨放之于苍婧身上,这样的转移最简单最轻易,几乎不用多加考虑。

萧青听了,像爆竹被点燃似的,“如果孩子可以选择,他一定不会想这样来到世上。”

萧梅双目圆睁,她难以理解萧青所言,“这世上谁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

“所以我最清楚那是什么感受。我不想我的孩子重复我的命运,也不想做我父亲那样的人。”

这是萧梅头回从萧青口里听到他的父亲,萧青的脸映在月夜里,根本没有一点鲜活。

萧梅却觉这是他的多虑,“你怎么会和他一样,你不是那种人。”

“怎么不一样,我不会认这个孩子你想过吗。我更不会认孩子的母亲你又想过吗?因为我的父亲就是这样!”

他撕开了那层伤疤,那是烂在了骨子里的伤痕,有多少人见过。

苍婧见过,就在萧如丝的父亲以最为卑微丑陋的面容出现时,萧青就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那时萧青只吐露过一句,“我不想知道我父亲是谁。”

所有的平静都是看起来而已,埋在底下的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痛骨之伤。烂透了的血肉之上结了疤,那本身就是不同的。

因为见过他那副样子,所以苍婧无法当个局外人旁听。她冲入了萧青怀中,“好了,不要再说了,”苍婧推着萧青后退了几步,微侧了头对萧梅道,“夫人快走吧,不要再和萧青说了。”

她双手复上他的背,这一时他的呼吸紧紧贴着她的耳,就如泣不成声般此起彼伏。她的身就在那一刻被紧紧拥住,只要她奔来,他从来都是那样在意地接住。

萧青就想把她拢在他的衣袖下,他不好,一点也不好,他的伤痛本不该这样被撕开。

天黑得彻底,这座府邸奔入了另一个身影,是杨贺。因着萧梅迟迟未归,他才想来看看。

一进门,杨贺就听到萧梅的痛诉,“我是你长姐,我做长辈替你操心子嗣,你反来怪我?”

“就是因为你是长姐,我与婧儿都敬你,但不是什么事都要你操心。”萧青在那儿郁郁难平,苍婧拦着他,他又拥着苍婧。

“这是怎么回事。”杨贺奔到萧梅身旁,看着府邸不似往常,一时难辨是非。

萧梅抓着杨贺的衣袖,泪流不止,“我只是希望萧青有孩子,我错了吗?”

杨贺诧异地看着府中人,伏跪在地的华蓉,萧梅手中握着的药瓶,杨贺猜到了些什么。

“我们回家。”杨贺扶着萧梅的双臂,但萧梅一直不愿离去。

她执着又不解,“萧青,你不该这么选,你会和你父亲不一样。你是我们兄弟姐妹里唯一能扎根的人,你是我们的希望。”

“那是你认为的希望,不是我的希望。你看到的并非是我的生性,是我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能够配得上婧儿。我将虚伪和伪善融进了骨子里,才变成了你看到的样子。”

苍婧看不到萧青的神色,但萧梅和杨贺看得到,萧青温厚不再,那就像是世间最恶的人。

他露出了他的芒刺,把自己说得可恶至极,却张着他的双臂护着他的妻。

萧梅被吓住了,萧青叫她不认得了。

“夫人快走吧!”苍婧又在萧青怀中哀求。

府中就像激起了千层浪,杨贺直接抱起了萧梅,“你们都回去。”他抱着萧梅离开,也带走了不该再留在这座府邸的人。

萧梅有气无力地问杨贺,“你怎么也觉得我错了,是她不能生了。”

她不能生了。这短短一句让杨贺脚下一驻,身处朝政之中的他能意识到此事的不寻常,那些风雨仿佛迅速涌来,岁月里沉下多少无声巨石,萧梅在扒开这些事,这些事又是多么可怕。

“不要再管了,这不是你该管的。”杨贺迅速将萧梅送进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