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发,保母不保子(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4080 字 5个月前

“你就算踢我出军营,对我用军法,我也不会去。傅司命咬了牙,铁了心,可不知身后的人也是咬了牙,心一横。

前一刻萧青跪在地上求他不得,后一刻萧青就冲上去把他双手架住。

“那我绑你去!”萧青又做了一回蛮横,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办法对苍祝蛮横,只能对傅司命这个唯一的希望下手。

他拖着傅司命往外走,一点时间都不想再拖。

“你又来这套,我告诉你,你绑我去,我……我咬舌自尽。”傅司命伸出舌头,盯着萧青,那一刻他真是要咬下自绝一般。

萧青这会儿连绑也绑不得了,便松开了他。他垂头丧气坐到了一处,整个人就如乌云压顶般。

傅司命拍了拍衣袖,没管萧青,“你别怪我狠心。我是个乡野村夫。我们这种人给皇家人看病,哪个有好下场了?”

傅司命舒了一口气,极为苦闷。

“你有苦衷,宁死不去。你不去我三姐一尸两命,你去就要三命。”泪一瞬从萧青眼中落出。

傅司命强硬的面容一时慌神,“你……你生缝都过来了,你现在哭什么。”

萧青还真的哭出声,一袖擦着眼泪,“她身子一直有余毒未清,孩子都四个月了。今天受了刺激动了胎气,”不管傅司命多不情愿,萧青说出了病症,越说就越是可怜,“她那时候被人害了,我在前面打仗,没能顾上,现在没人救她。”

这个在战场上杀敌千万的大将军哭着可怜兮兮。傅司命两手无措,“你什么伤都熬过来,眼泪都没掉一下。”

萧青一阵阵泪,“我可怜我三姐,我为她哭不行吗?”

虽然他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子,傅司命都可以当他爷爷了。可看男人流眼泪,傅司命还是越看越别扭,看得浑身难受,“我真是怕了你了,你家里那位就没教你规矩?”

萧青抽了抽鼻子,“你个乡野村夫怎么那么懂规矩。”

傅司命望了望四处,“皇家总归有点规矩。”

“总听你说皇家,说侍医。你是不是在宫里当过侍医。”萧青的泪眼晃然一敛,像精光摄人。

傅司命身形僵直,舔了舔嘴唇皮,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他心烦地来回走,最后坐到了萧青身边,“我实话给你说吧,萧夫人没人能治。”

萧青不相信这话,“你看都没看,就说治不了。”

傅司命唉息一声,“他们以前请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以前是姓黄的开方子,现在是姓魏的。宫中侍医一贯如此,就爱用药吊着人。”傅司命其实一时还是可怜起了萧如丝。

“你说姓黄的害了她?”萧青想起苍婧被黄侍医的药害苦过一回,他开了堆得如山的药让苍婧饭也吃不下。

“不管是姓黄的,还是姓魏的,其实都是怕乌纱帽不保。当时萧夫人在月子里,姓黄的怕去毒药引出些急诊,掉了他官职,没敢把毒彻底清除,只用补药去固本培元。”

傅司命虽然没看过萧如丝的病,但跟把过脉似的。

“萧夫人的身子不像你夫人,她受得了补,她这补一进,但毒没清。本来该根治的事一拖再拖,就是怕引出急诊怪罪下来,宫中侍医哪敢担责,”傅司命摇头不停地叹息,“结果好了,她又有了身孕。若是在月份小的时候,保母不保子,那还有的救。现在别谈了,照姓魏的方子喝,看命吧。”

那声叹似是绝了希望。

昭阳殿中沉沉闷闷,苍婧进屋就闻到黄芪、竹根草之味。这两味药安胎最稳,昭阳殿用药之大已是让人闻着难以呼吸,一吸气就若被灌了一口药。

魏侍医还在诊脉。

“是不是又不好了。”念双急着给殿里透些气,边说边哽咽。

苍婧拉开床帘,就见萧如丝在床上虚汗连连,萧如丝悬着手拉住苍婧的袖,“别声张。”

萧如丝哀求着,前几日看起来好好的人,现在一点血色都没有了。苍婧不知她出于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

她还不断求苍婧不要声张,不要告诉任何人。

念双就在一旁心急如焚。苍婧大抵猜得到,萧如丝就是像求她这样求着念双,才瞒了这么久。

苍婧都不知是该气还是该可怜。

“他逃避,你也逃避。一声不吭,一字不说。”苍婧想着萧如丝在这些日子里煎熬,难以稳住,便要冲进圣泉宫把苍祝拎出来。

就在苍婧身一动时,萧如丝拉她更紧了。她昏昏沉沉,却使出了拼死的劲来拉苍婧,“魏侍医,你先出去,像以前一样给我开药。”萧如丝吩咐着,魏侍医弯着腰出去了。

苍婧无奈地留下。

殿里风暖,萧如丝还抖着寒,她浑身湿透,苍婧让念双去端热水。

“若要解毒,就得打了这孩子,我不想。”萧如丝用着微弱的声音告诉苍婧。她似是感激苍婧应了她,可苍婧哪是应她。

“你糊涂,这事早些的时候为什么瞒着。孩子没有了,下回还可以有,你的命只有一次。你现在……”苍婧的手虚扶在她的肚子上,不敢落下。她的肚子已经大得凸出来,再要打掉孩子又怎么受得住,“你活活把自己拖成这样。”

苍婧气得两泪直落。

“我真的舍不得。”萧如丝躺在床上,泪也流了出来。

这座昭阳殿有着如风栖宫的金装,里头的人却快要死了似的。

“喜欢一个人可以不要命。但你这明明能活命,却活活要把自己拖死,你干什么?牺牲自己,成全他找别的女人?”苍婧鲜少管别人决定好的事,她总认为他们觉得值得就好。但对萧如丝这样,苍婧真的看不出她值得什么。

她明明很痛苦,明明身子都挨不住。竟是这样不要命吗?她会不知道养好身子以后还会有孩子吗?她这样瞒着拿命换什么?

那人声虚,病态恹恹,还在道,“那是我和他的孩子。”

苍婧终是忍无可忍,“你舍不得,还是你想证明他的真心。你想看他为你哭,想让他来珍重你。”

萧如丝被这一言戳破了心似的。

萧如丝永远这样执拗,永远在赌。赌了一次又一次,就是为了赌那颗真心。

“你拿命去换的孩子,证明得了他的真心吗?只能用来祭奠你死后的残躯。”苍婧有无尽的哀恨在心头,不止对萧如丝,更是对苍祝。

“夫人舍不得,可陛下又有几分挂念。”念双端着热水而来。

萧如丝埋头在枕中,紧闭了眼。一闭眼,就是泉宫里的欢声笑语,那个新进的家人子。

任热水擦着身,萧如丝就像步入死地般沉默。

“现在朝堂变了,陛下要做的就是唯他独尊,他听不得任何一句逆耳之言。萧青这一回打了胜仗,他赏是赏了,加户赏金,加官进爵,但明升暗降。他忌惮我和萧青了,我们以后能帮你的时日也少。”苍婧直言不讳。

萧如丝才睁开了眼,“所以这些日子难见你,是因为陛下不想你来。”她还没有察觉到苍祝已经变了。这些日子她很少见到苍祝。

“他不想看到忤逆他的人,我与陛下君臣也做不好了。”苍婧甚有些苦意,君臣做不好,那姐弟也做不好,所以会越来越生分。

“也许这只是因为国事……”萧如丝还想要为苍祝找些理由。

但苍婧是不再去找这些理由,她的脸色十分严肃,“国事?他现在听得进几个国事你知道吗?”

苍婧把话挑破,萧如丝却不知听进去多少。

她直接坐到了她床边,扶起了萧如丝,“我不是皇子皇孙,只是一个公主,陛下不会真的把我怎么样。可你不同,你每天都要看到他,而且从今以后你要一个人面对他。你把他当夫君,他没有把你当妻子。那你面对的始终是一个帝王,你就是他的妃妾。妃妾是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萧如丝当然清楚,刚入宫那会儿不就是这样。妃妾就是他喜欢一朵花,喜欢时看看,不喜欢了就不搭理了,念起来时有些想念,时间久了又觉无味。情真情假,只在当时。

妃妾就是今日有萧如丝,明日有姜苏儿,后日又会是谁?

萧如丝没有力气再说话了。

同样无力的还有萧青。

“看命,看命……我们要看着她死吗?”那一时之哀多有绝望。

傅司命又犹豫了半会儿,他这犹豫,萧青又有了期望,

“你别这么看我,”傅司命受不了那种期盼,“这么说吧,如果她命好,能够撑到六个月,孩子会把母体里的毒吸了。那个时候她就会根治。”

“那就是有希望。”

“可孩子生下来怎么样就不好说了,也许身子差点,也许最后胎死腹中。”傅司命道。

萧青紧搓着指尖,“姓魏的保胎药靠谱吗,能撑到六个月吗?”

“姓魏的只敢开平缓的保胎之药,”傅司命说罢,忽而觉了萧青的他意,“孩子的父亲都没底气选,你选什么。”

萧青眸中坚定,“大人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孩子。”

“长平侯,我算得佩服你和其他人不同,”傅司命捶了捶手掌心,“我这里有一个方子。以桑寄生二把,辅以山茱萸一把,加入姓魏的方子里,这是强效的保胎药,固胎元保胎心,从此这孩子就是她的解药。你敢这么做吗?”

“你敢给,我敢用。”萧青道。

“那让她少吃点补品,多吃点五谷。五谷为养,身子好些,兴许有多余的命。”

萧青又是一眼看破,“到底医者仁心,你想孩子也保住。”

傅司命擡了擡眉,不承认,只说,“你这一去那姓魏的肯定知道,他和我结仇了。到时候弄出些事谗言一进,我吃不了兜着走。”

“你放心,我保你。”萧青道。

傅司命没想到萧青会出此承诺,一时惊愕,“以前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我特别不喜欢。现在这句话我送给你,别把人命按自己身上,先保自己吧。”

昭阳殿中声皆无,默然不语相看无泪。苍婧坐在一旁静待,萧如丝还难以为自己做出决定。

且听得一惊声在外,是魏侍医在喊,“长平侯,你这是……”

魏侍医声顷刻止。

“萧青来了,我出去看看,”苍婧看了念双一眼,“好好照顾她。”

出殿时,未见萧青,苍婧走出了殿,才在院内处见萧青和魏侍医。

萧青身后拿了两味药。

魏侍医长跪在地上,“用他的法子有损皇嗣,出了事谁来担!”

“什么意思?”苍婧夺门而出。

萧青回身与她低言,苍婧捂着胸口。

魏侍医还想寻些机会,赶紧与苍婧道,“长公主,你是知道规矩的。这种有损皇嗣之事,必须让陛下知道。”

魏侍医还指望着苍婧知道规矩。

苍婧低眉一蹙,“这个时候知道规矩保人头,早干什么去了。一尸两命时你就保得住你自己吗?”

魏侍医没料到苍婧会是和萧青一样的意思,他瘫软一坐地上,“可是皇嗣为重啊。”

“萧夫人保不住,皇嗣有什么命保。”苍婧狠下了心。这帮侍医从来没好好给萧如丝看过病,皇嗣为重,其他都不为重。

萧青把药塞入了魏侍医怀中,“魏侍医,今天你就过不去了,还谈日后吗?”

魏侍医呆呆看着两味药,“那若是皇嗣出事……”

“皇嗣出事,是他天命不足。萧夫人出事,就是你上谄下渎。”苍婧露出凶恶面目。

她替萧如丝做了一个决定,也不问她是否愿意了,先留得命比什么都重要。

魏侍医被逼无奈,只好端了这两味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