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压制,战术失败(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3780 字 5个月前

“好了,累了,散了。”苍祝直接转身出殿,没有再给萧青说话的机会。

可是这一夜,来自长平侯的奏书送入了圣泉宫。

萧青有一个横跨千里的计划。

在听乐时,苍祝看着奏书上洋洋洒洒的字,看了会儿就放下,“那个大将军选的和朕选的不同。”

苍祝想达到的结果并不是萧青所想的那样。

乐声悠悠平心扰,苍祝转头问奏乐的陈培言,“这世上会排兵布阵的,只有萧青一个吗?”

陈培言伴君在侧,恭敬道,“大将军虽胜战两回,但不过是天幸所在。依奴看来,大将军再厉害也比不了陛下,陛下无需天幸亦可战捷。”

“你说得没错。”苍祝大受鼓舞。

“陛下之英明,奴五体投地。”陈培言马上就跪倒一拜,以示虔诚。

“去拿赏。”苍祝开怀不已,去拿了舆图,然后下了两道圣令。

一曰,“迁南境千户至朔方,由蒙归带兵护送。”

二曰,“长平侯坐在府中等候圣令,军营事宜交给邓先。”

陈培言见圣令出,继续奏乐,乐声欢快。这场仗胜不胜利和他没有关系。哄得了圣心,得得了富贵,压得死萧青,这才是陈培言要的。

从这一日起,苍祝在朝堂未谈及军情,也未召过萧青谈论军情。这个变故让萧青措手不及。

军营里的众将,隔几日都在往尚书台赶。就这样,一日,两日……

最后过去了半个月,萧青还在府邸,未有一道圣令。

暗流涌动中,伏耶集结了更多的兵力。与此同时,苍祝自己调好了兵马,朔方已经整军待发。

残阳斜照一缕,光影落在了棋盘间,萧青举棋未落。

苍婧轻擡了衣袖,递给萧青一盏清菊茶,“还在想战事?”

“半个月前的军情是伏耶带着他封的公主去录漠和亲。他将北边尽收,我们和他会是一场硬仗。可是……”萧青一拳轻敲着木案。

苍婧知道萧青所指,“可是军情迟缓,陛下又让你等他的圣令。你乱了阵脚。”

自从燕王那场席散后,萧青就能体会到事态变了。这种暗暗的较劲只有在此局中的人能体会。

“我没想到陛下一点情面都不给我了。这不是记仇,也不是怄气。这是……”

苍婧按着手下棋子,在棋面上下擦着,却难移棋。

“他要分去你的兵权。”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时光风景变了,权势的更替换来了一片新的天。可它仍然压在人的头顶,今朝才刚刚看到天色展露。

萧青还没有多少在意,“他要怎么分随他,可他为什么这么任性。”

萧青饮茶,眉头紧锁。

苍婧拿起枣泥糕喂了他,“他让蒙归去,是因为蒙归也是封了侯的将军,只要再立下一个大的军功,就可与你平起平坐。这世上不是只有一个长平侯、大将军。他就是要这样。”

这一战,没有大将军,只有帝王的战术。

这一战,帝王只想他一人赢,随他左右。

他嚼得没滋没味,“我不在乎天下有几个大将军,我怕万一。”

苍婧移去了棋盘,此时不是什么儿女情长可以安慰得了

萧青擡手有些愧,“让你陪我下棋,却没兴致了。”

“大将军,”她突然这么叫他,他有点不习惯。她坐得板正,像是求知若渴,“为了和韩邪对战,你一定想了很多,与我说说吧,不管想到了什么,我都想听。”

就在这里,就在他被困住的家里,能够陪着他的只有她。能够听他宏愿的也只有她。除了这一点,她再做不了别的。

“我们一定要拿回河套,斩断他们的粮草之地。然后把朔方扩大,在那里布兵把守,那样韩邪对旬安的威胁就不在了。”

他眼里有他初去鲁越时那般的光。

“会有那么一天,大军要绕过千里,从西河到北河一路而去,彻底击垮占据河套的两个韩邪之部。那两个部落是韩邪右贤王手下,所以要打这一仗,还要在渔阳布一个棋子,来让右贤王上钩。”

她静静听着,注视着他,便看到了他的愿景。那是一只挥动着翅膀的雄鹰,天高低阔都在展翅之下。可他却被困在这里。

“我想让魏广去,他这人就是靠个逞勇蛮狠,能够拖住右贤王。哪一天我们真的会和伏耶碰面。我想了很多种伏耶突袭的方式,他比我们熟知地形,让他得先机绝对不行。我们要先进攻,要先让骑兵冲散他们。”

萧青仍然在期待前方的胜利,仍然有一份热忱。他向往这场战争的胜利,即便胜利不属于他,那也是属于大平的百姓。

“骑兵身先士卒与敌军硬拼,要像风一样快。但冲在前头,骑兵总是死伤惨重。所以我还想要改进战术,希望骑兵一起进攻时,随同掩护。我希望随我出去的将士都可以平安回来。”

他渴望着为大平奉献一力,也渴望着将士平安得胜。他热血激昂,他的声音都在沸腾。

她用着最安静的心,听着他热血下的一份悲苦。

他希望他可以为大平做些什么,可以为将士做些什么。他希望大平的百姓免受外敌的侵扰,也希望与苍祝同道改天换地。

那是他的初衷,可那份光亮已不似当初那般,他难免壮志难舒,难免对帝王有一份遗憾。

遗憾便在诉完他的热诚后越来越多。

“朕要把整个漠南都拿回来!”急躁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一身皇袍直入。

直到这时,萧青才得到了最新的军情,伏耶突袭了上谷。

“伏耶不断地在纳妃,但没有立阏氏。他带着他封的公主和录漠王和亲,换娶录漠王的女儿为阏氏。但录漠王给伏耶开了条件,两国联姻聘礼不能是简单的牛羊。他要奴隶,两千个女人,一千个男人。”

萧青难坐席间,苍祝还在恼恨连连,“伏耶为了联姻巩固势力,攻打上谷,他打算要抓三千奴隶当聘礼献给录漠王。”

“人竟是聘礼,”苍婧第一反应是悲愤,“联姻为利,竟也是一场战事之由。”

苍婧之骇,萧青未答,他暖着苍婧的手以慰她的惊然。

“他们缺的就是人,不然也不会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苍祝扒开了那里残酷的一面。

在那里,面临的是一种难以想象的野蛮。苍婧只能想象到一角。两千个女人可以为录漠生很多的人,这些生下的人可以去打仗,可以去做苦力,又可以继续生孩子。而一千个男人在录漠将做尽苦力,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同为人,苍婧看他们就觉得特别像异类。特别得可怕,又特别得悲哀。明明是同一片人世,仿佛隔着千百年的鸿沟。

“算当牲口吧,录漠王开出的条件确实是丰厚的聘礼。”苍祝还在继续说着。

“他们把人当牲口,我们不是,”萧青打断了苍祝。

苍婧感觉,大抵他不愿她再继续听下去了。

这些残酷事萧青很少对她提及。她平日有个猜测,萧青在战场和在家里会有不同,可他战场的那一面没有在她面前显露过。

“你调了多少兵马去朔方。”萧青离了席,有一股气握在拳中。

“朕让你带五千骑兵与蒙归回合。按你的计划,朕让魏广去渔阳了,你只管拿下河套。他给朕断掌之痛,朕要给他剜心之痛。”

这是君臣论战的时候,可又不同以往。苍祝只是在下达一个必须获得胜利的圣令。他未说多少人马。

萧青未问其他,君臣二人都有些沉默。

苍婧到里屋拿了萧青的剑。

无论是什么境地,这一战萧青岂会不去,但又岂会不介怀这半月来的种种。直到现在,苍祝也不肯对他说一句实话。

“我等你回来。”苍婧捧着剑,依然说着等他回来。

萧青伸手抚过她的脸颊,出征太过突然,她忽然贪恋他掌心的温度,头微微一侧。不敢贴入,怕是有太多不舍扰了他,便忍了忍。

萧青随后拿过了剑,这一走又不知何时归来。

苍婧目送着他离去,不知该庆幸他终于飞出了禁锢的府邸,还是忧愁他再一次拼上性命。

斜阳的光稀稀散散,这一座府邸只留了一个帝王和一个长公主。他们荣华在身,隔着几尺未有看上一眼。

“一定要赢,一定要赢。”苍祝口中念叨着。

苍婧多想问问苍祝,萧青已经去为他拼命了,以后他还会想要防他吗?

可是她突然问不出口。答案在她的过去里清晰无比。

苍婧背对着他,一身淡蓝薄衣冷了夕阳的光。她收回了远送夫君的目光,冷冷望向帝王,“无论输赢,我只要他平安回来。”

就此府内又是沉默,互相之间皆不想多言。

热血激昂曾是少年勇,大将三年依然少年心,怎堪那帝王已非当年意气时。

突袭军报是由朔方赶来的一名骑兵带来的,同时他带来了蒙归的一问,“陛下,十万兵马已在朔方集结。蒙将军特派末将来问,接下来到底怎么办?”

十万兵马齐聚,就是为了一战击垮伏耶。

苍祝还花了三天天夜,不眠不休地制定战术,在舆图上画好了战线。他魔怔了一般,雄心勃勃,看到胜战的大旗就在眼前挥舞。

他坚信从此不是大将军威望天下,而是他,一个真正的帝王。

谁知,伏耶突袭上谷,苍祝心心念念的筹谋尽毁。

满腔期待被浇灭,就如不战而败,一场变故使他出师不捷。苍祝却没有应对之策,召集军将和要官在秘殿商议,唯独跳过了萧青。

他们商议来商议去,全是没个注意。

“让蒙归带兵去河套,和萧青汇合。”苍祝最后妥协了,只能用萧青的计划。

“那上谷呢?”骑兵又问。

苍祝还没有个想法,掌管赋税的大司农就道,“陛下之前调兵运粮草,再加上迁移,已经耗尽了这个月的赋税。”

路就这样没了,无法同时开展两个大战,国库无法支撑。

所以,这场大战的开头就是牺牲上谷。

“伏耶为什么总是不走寻常路,他根本不像一个帝王,他为什么真的和录漠王去杠。”苍祝回宫时还在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