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是个虚伪之徒,本想以我之死为由来清算你们。你们赶着上,不是给了他最好的理由吗?”苍婧背着手,十指紧握。
“你是说他早知道我们在哪里?”燕王惊问。
苍婧半点没有犹豫,“燕王算来算去没算到一点,连韩邪骑兵的行踪他都可以把握,你们这么点人,他真的会不知?他可是要造反的人,手下大将定然皆听他命,天下兵马都在他手,他怎会如此大意。”
一旁皆是恐慌,那踏入蛟城、两度攻克韩邪的萧青,到底还是让人生惧。他手握天下兵马,只需一声令下,若是反,那天下安有第二人可入旬安?
深林随着天色的暗淡变得可怕阴森起来,苍婧免不了心中祷告她这一场谎言的胜利。
暗沉沉的天下,圣泉殿的殿门缓缓打开,透着珠帘,苍祝看到了萧青的身影。
那觞酒的影子仍然在,但今日的种种更是刻骨铭心。
苍祝起身间,尚有些虚乏,萧如丝扶着他起来,他却朝着萧青走去,“朕要把燕王抓回来,朕要他死。”
那一头运筹帷幄,稳握帝王之心的燕王,苍祝留不得他半刻。
萧青低目间,与苍祝不安的双目迎上,“他死不死是由了你。可你的两位皇姐在她手上,现在我要带兵出城去迎她们。”
“朕也要去,朕要亲手杀了他。”
苍祝根本顾不得自己的模样,只顾往前冲。谁知一步未走出,就觉头晕目眩,心口痛辣。
“酒,给朕酒,朕要把燕王碎尸万段!”苍祝喊着酒,也已看不清的人。
他只觉一瞬天地颠倒,摔在一处,他的双手动弹不得,被扣在了背后。
“萧青,你干什么!把酒给朕!”
扣在苍祝背后的手越来越紧了,直把苍祝绑得结结实实的,绑他的人就是萧青,“我本来不想绑你,但看来你禁不住这瘾。”
苍祝只是挣扎不休,“燕王他敢戏弄朕,朕要他付出代价。”
萧如丝就在他眼前,他看不太清楚她,只朝她道,“朕要喝酒,朕要去见燕王。”
萧如丝看着眼前一幕,微握双拳,“陛下必须熬过麻贲的瘾直到不为所动,那样才有来日。”
苍祝厉声道,“朕说了,朕要去杀燕王。”
忽而,一记耳光打在了他的脸上,苍祝头脑嗡嗡地。
萧如丝打了他,又把他脸上的发抚去,柔指纤纤宛若抚开迷障。她每一抚都不再温柔,只有悲痛,“你就是喜欢逞能,永远这样好脸面,你为什么不珍视我们,也不珍视你自己!”
萧如丝强忍着泪,还在不停拍打着他的胸口。她已经觉得天都塌了,“你为什么这么自以为是,为什么什么都藏在心底。”
萧如丝忍着很多心火,心哀,这一刻无法抑制住。那一瞬喷涌而出的情绪使她难以承受,可她再顾苍祝。苍祝全然不似清醒状,一时心又冷。
“你听好了,婧儿一定说我反了在拖时间,我现在出城找她们,你给我坐在这里。如果任何一个人出了事,我就造你的反!”
苍祝又听到了一回,他说他要反。天下百万兵马尽归长平侯之手,他若造反,那天下便真的反了。
可偏偏,萧青是那个最不会造反的人。燕王不正是深信这一点。
“你……你给朕回来!”
萧青头也不回地走了。
于是,就见旬安长街上。陆平安领着一路兵马,绑着骆史家、钱侍良、余幕生飞驰到中尉那儿。
陆平安带着三位乱臣游街,朝着中尉及乱徒直喊,“王城尽归长平侯所有,朝中不臣之官皆为长平侯所屠。尔等若臣之,长平侯饶尔性命。”
乱徒见三位臣官被绑游街,立刻哄散而逃。中尉欲追,陆平安呵止,“莫追,让他们出城!”
天色越来越暗,深林里的时间流逝悄无声息,只有暗下的光线能让人感觉一二。
章世杰燕王都在怀疑和犹豫,章世杰想推燕王去探探旬安城的情况。燕王没有动身。
苍婧猜这里是淮阳,可能是靠近旬安的临边处。他们在这里等候,是为了最快得到旬安城里的情况。
可他们的谋划还没有进展,那就是失败。苍婧与苍婉坐在一旁,苍婉很怕,苍婧就一面搂着她,一面看着这帮联手之徒。
现在的局面是章世杰坐立难安,冯莽来回和他打着眼色,看样子他们大意是要推出燕王,然后逃走。而燕王是想当皇帝的人,他还没死心。
燕王在没有得到消息前,并不想进旬安送死。所以在这场联手里,没有人愿意做出头鸟。他们退到此处,本来就是因为计划打乱了。
苍婧和苍婉坐在一起,即便被刀架着脖子,苍婧也不怕。这么久没有消息,旬安城一定没有事。苍婧握着苍婉发抖的手,给她拢了拢衣服。
苍婉眼睫颤抖,即便她已经明白苍婧在想办法脱身,但也无法克制住她的恐惧。
她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她不停地想起燕王杀人的样子。燕王就是在她面前把她的侍女捅死了,丢在了顺宁殿的深井里。燕王还逼她写下离书,她是怕死才写下的。
她恨,自己明明是个无用人,什么事情都办不好,为什么苍婧要因为她上了她们的当。
深林里传来了脚步声,激起一片鸟雀。
苍婧看到很多穿着粗布衣的人进来,他们的穿着就像寻常百姓,有个领头的人说,“那个长平侯反了,旬安城里全是他的兵马。骆宗正、钱内史、余少府被一个将军绑着游街,中尉转头跟了他们。现在城门都关了,那个将军举着长刀立在城墙上,一副占地为王的样子。”
苍婧看到了希望,萧青知道她在干什么,她有了几分底气,“你们看,他就要登高一呼了,你们还在犹豫不决什么?”
火光照在燕王的脸上,他听得了这番消息极为愤心。长平侯反了……他根本想不到这种局面。
旁有冯莽的凉息惊吓传来,“萧青真的造反了!”
“这般阴狠之人,连韩邪都败在他手下。”章世杰恨恨道。但眉目轻转,与同族相望,已有了另一番打算。
毕竟要坐帝王的从来是燕王,而不是他们,只要把燕王推了去,他们可以立刻撤出,逃之夭夭。
“他为什么会反,他怎么会反?”燕王眼前都是那一日萧青与他在花楼的会面,那时他字字不信萧青,却不想今日字字应验。
燕王恼恨,这意味他的计划又失算了。他已经无路可走了。
苍婧眼看着棋盘上的棋子即将四散而开,但还差个名头。她便与章世杰道,“我今日得天怜,遇旧亲命未绝。我愿与你们同仇敌忾。”
章世杰听着同仇敌忾,心中只想着推燕王而去,就顺势说道,“中尉都降了,中尉可是止国都之乱。以我之看,宗正他们都降了,皇城定被萧青把控了。”
身后的人都吵吵嚷嚷,燕王听着甚烦。
在这里看似章氏旧族与燕王联手,其实不过互相利用。这些人苍婧最是清楚,有利方来,无利就散。他们各怀鬼胎,必然不是与燕王一心。
只是燕王仍然在犹豫,他对自己的失算耿耿于怀。
时间一点点而过,章世杰越来越着急。
苍婧又趁势道,“各位旧亲,我当日得罪了你们。可如今萧青若事成,我们都是前朝余孽,天下兵马都在他手里,他怎会容得下我们?他可不像我弟弟,再狠心还会顾念血脉放过你们,萧青与我们可是一点血亲没有,”他们仿佛听到长恨,听到苍婧的懊悔,“我们再怎么斗,得先把这外姓之人解决了。”
可他们更感觉到了那长平侯的可怕,连韩邪都被他大杀四方,他们如何能从他剑下逃脱?
苍婧这番悔恨之辞,凭添了他们的忐忑,也加剧了他们的畏退之心。
章世杰一鼓作气道,“燕王,你在犹豫什么,你已经失算两回了。我们定是要被萧青清剿。既已是亡命之徒,只有拼死一博。我们现在启程去旬安!”
这里要当帝王的只有燕王,章世杰他们想要退路,就只能推着燕王去旬安送死。这样他们才能转头离开。谁又会那么傻,真的往萧青的兵马上撞。
章氏旧族都在拱弄着怒火,可燕王知道,他们只会隔岸观火。因为他的失算,他手中的筹码已经没有了。
棋盘的子已经散了,各有所图的他们无法达成一致。这就是苍婧想要的局势。
但燕王还在死撑,他一旦失去了这些人,任何的退路都没有了。
“燕王,你若还想坐皇位就不能犹豫。当时长兄就是因为犹豫不决,最后只能保命亡国,将你过继给了一个不入流的亲王。”苍婧旁敲侧击道。
这触了燕王之痛,苍婧看到了燕王的愤懑。燕王一身赤色锦服在火光下显出赤黑色,其上锈有龙蟒之类,意与天子同族。
苍婧拉着苍婉,与燕王长望一眼,瞥了远处,燕王察觉她是在给他会意。
“燕王,我这妹妹如今狼狈,可否给我一个僻静处,给她点颜面收拾收拾。”
燕王未应。他若一走,这帮族亲必然撤退。
苍婧拉紧了苍婉的衣领,“妹妹啊,你得知道,想着没用的人,就是害了自己。”
苍婉只见燕王深有感触般地看着苍婧。
苍婧又故作深虑,“燕王与我同亲,我与燕王又是同悲。你带些人看着我们,我们两个弱女子,你还怕我们逃吗?”
同亲同悲?燕王看看那群已没用的章氏亲族,又看看苍婧,也做了选择。
他带了十人带刀随从,打着火把,把苍婧和苍婉带出这章氏族亲的混杂之地。
苍婧拿着火把,拉着苍婉,尽力朝远处走出。
燕王在后就道,“够远了,你还要去哪里?”
苍婧心知走不了多远,天色又暗了,她借着火光,长长看了周围。看着东边,那里就是旬安城的方向,“燕王,你让我妹妹先回旬安。”
燕王一瞬有怒,“长公主当我傻吗?”
苍婉反拉了苍婧的手,却被苍婧推开,苍婉不免浑身哆嗦。
“傻妹妹,你还当我是救你吗?你只会连累我。可我想你喜欢那负心郎,即便他再歹毒,要你的命,你也会愿意去找他吧。那不如你先回去打个头阵,免得他发疯要我性命。”
在燕王眼里,只是见了一番寻常女子的争风吃醋,颇觉无趣。
苍婧回身又对燕王道,“我没告诉那帮表亲,昨夜你的那个妾给我弟弟下了致幻之药。萧青夜闯深宫,借势把我弟弟给杀了,他把杀人的名头压在那个女人身上。”
苍婧没有当着他们的面说,其实是怕被他们抓出漏洞。那冯莽把她绑来的,怕是知道宫里的事。可燕王是不知的。
燕王垂头丧气时,又看到了希望,,“你说苍祝死了?”那声还有几分悸动。
苍祝的死,意味着这个天下可以易主了。
在旬安,天子亡,其他亲王皆在封国,只有燕王在离旬安最近的淮阳。若他仍为当年的皇孙,就是最有资格坐上皇位的人。
而说着这般谎言的人,大平的长公主正斩钉截铁,伤叹不已,“死了,我离开圣泉宫时,我弟弟的尸体还在地上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