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迷音,兵围帝宫(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3948 字 5个月前

昏沉殿里仿佛吞没了一切,苍祝看着那扇窗,根本不知在看什么。

从梦里的五色浮华跌落到枯世凋零,他还未禁得起这样的落差。他都来不及去想,这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会发生。

殿外忽起了一声凉音,“禅位?禅位给谁?他死了,被我杀了,我反了。”

那声音便是萧青。

苍祝听得可清楚了,萧青说他把他杀了,他反了。

萧如丝没有多少惊讶,只有马宴捂着嘴,掩盖他的惊吓。

这是大逆不道,却让那些气势汹汹的臣官闭了嘴。

他们就看着从廊道走出的一位将军,他领着一路兵马悠悠踏来,兵马直接围住了喊着天子禅位的臣官。

骆史家顿时急白了脸,拉着余幕生就质问,“你不是说他走了吗?”

余幕生根本不能言,宫里的人分明看到,那从军营回来后的长平侯得知长公主失踪,急得团团转。带的兵马都没部署,就直接离开了圣泉宫。

因为这样,他们才有底气去联络卫尉和郎中令,逼他们对今朝视而不见。否则他们何能前来。

“我不走,怎么引得出你们。”萧青一人立在殿门前,高阶之上,双手背后俯视来者。

初晨的太阳照在圣泉宫的高阶上,余幕生擦了擦额头的汗,他擡手未久。就见一影子窜出,那也是个将军,直接把他撂倒在地。

那是个蛮夫,膝盖顶着他的脖子,揪了一撮他后脑勺的发,直让余幕生惨叫连连。

只听得那将军说,“小爷我好久不干这种事了,手也痒了。对付韩邪那些嘴硬的,小爷我招数不少。”

众臣未见过此等场面,高高在上的人都只知傲视天理,哪里有此下等之势。还是被一个蛮夫武将欺凌。

然兵将在此围困,宫门大关,圣泉宫已如牢笼。这帮文臣又手无缚鸡之力。

钱侍良无奈之下大喊,“卫尉、郎中令!”

骆史家也加入其中,他们手下的官员都似求救一般跟着喊。他们喊得响彻,跟在朝堂上一样。众口一词却再不得回应。

在权术里只知绞尽脑汁,在朝堂里只知东摇西摆。现在真到了面对刀剑时,什么也没有了。

萧青看着他们焦急如焚,薄冷地一笑,“别喊了,他们看着你们进来,不代表是帮你们。你们混迹官场多年,怎么这都不明白。”

这一声掩至了寂静,这个圣泉宫,这个皇城仿佛都为长平侯把持。

骆史家擡头畏畏不已,“你……你这么做到底是反还是不反!”骆史家颤颤问。

萧青面无表情,如旁观一般,“现在你们出不去,我反了骆宗正就倒戈,我不反骆宗正就求饶,对吗?”

被道破心事的骆史家俨然无声了。

余幕生赶紧道,“你管他反不反,别忘了,我们还有苍婧在手,他就算反也不敢动我们!”

圣泉宫的内殿鸦雀无声,苍祝双唇颤颤,他浑噩不堪的神思渐渐明朗,原来苍婧也出事了。

他浑浑噩噩的一夜,醒来后竟是这么大的变故。

殿外无声片刻,萧青什么也不说,只给了陆平安一个眼色。

“小爷我是村夫,掏蚯蚓窝、蚂蚁窝在行得很。我把你掏几个洞,看能掏出什么恶虫来。”说罢他便拔出小刃,对着余幕生的背后比划。

余幕生在地上挣扎不已,似一条从水里捞上来的肥鱼,扑腾难起,还死命扑腾,“你放开我,啊……救命啊!”

陆平安不过用了刀柄在余幕生背上戳着,余幕生嘶喊连连。他真的以为他的背被掏了洞,吓得屁滚尿流。

一时间场面难堪,把陆平安熏着了。

“你这肚里肥肠肮脏不少!”陆平安朝着余幕生的后腰一戳,余幕生又哭嚎连连。

余幕生丑态百出,人人开始自危。

骆史家和钱侍良想对萧青说些什么,可他们根本想不出来,平日里萧青就不屑恭维,现在更不屑了。

萧青双手在后,手中空无一物,他握了握,眼色唯有寒利,“燕王、我夫人、二公主,谁交代出来,我就留谁的命。”

兵将把他们都围得死死,刀剑全部架在了脖子上。

骆史家已经有了胆怯,“我们也是被燕王逼迫!”

萧青已经听了太多次这种话,见了太多回这样的人,彼时不想见半点这种荒诞,便理了理衣袖,露出不满。

刀剑之下,兵将一踢臣官们的膝窝,人人都跪了下来。

他们的一厢情愿、自以为然,在这里根本不起作用。这里是真刀真枪,他们的心思口舌一点费不上。

骆史家跪地后就再也不敢犟,双目转得极快,“燕王他没走远,可他在哪里我们也不知。他得知圣女死,昨夜就转了地方!”

萧青仍是拉着衣袖,“你这会儿的话我是半点不会信。”

陆平安拿着小刀转了转,对着身后的臣官看了看,他一手还揪着余幕生的发,“我瞧你比他发多,好拔些。”

陆平安所指就是钱侍良,钱侍良赶紧捂着头,他的发一点也不多,比起余幕生那是少了不少。

“我就这么点头发!”钱侍良稀疏的发着实珍贵,他瘦弱的身躯也禁不得吓,“我说,我什么都说。昨夜是我想的小计,让余少府找个宫女喊长公主皇姐,第一回没骗上长公主,可见她派走了皇城军,就知她心软,我便再使了第二回诡计,才骗倒了她。还有二公主,那也是我与余少府一起运出去的,前来接应的人是冯莽。”

“你诡计这么多,难怪身弱发少。”陆平安鄙视地看了下钱侍良。

余幕生听钱侍良和盘供出,便也道,“今日旬安城的人是冯莽和章家那帮人筹集的,他们本为匪类、恶贼、被判问斩之徒,进了旬安城就是老鼠进了粮仓。”

钱侍良和余幕生开始争先恐后地坦白。

“燕王送楚沅入宫,蛊惑君心,下药迷惑,再由群臣配合她一起离间。使陛下深怨长平侯之威望,君臣离心,再撤兵权。以燕王算来,那时候陛下饮药成瘾,必浑浑噩噩,命不久留。”钱侍良道。

“在帝王昏昏庸庸时,就以匪类、恶贼假作扰乱,扰乱旬安。燕王会拿着那块赢来的腰牌直入朝堂,和群臣同逼昏君禅位,燕王顺势由我等辅佐登位。”余幕生道。

“在此之中,燕王的失算是二公主撞破他与楚沅之事。他无法在宫中杀了二公主,那样就会坏了大事,所以他不得不掳走二公主,逼她写下离书。”钱侍良道。

“谁知楚沅一死,他已无路可退,只能一夜事变。”余幕生道。

听着那些叫叫嚷嚷此起彼伏,苍祝心口痛痒难耐,擡头看着殿里的房梁,殿里的四壁。

萧如丝似是看出了苍祝的清醒,在侧一抱苍祝。殿中无声,那般相依对萧如丝而言已如隔了许久。

苍祝只望着殿内的金雕重刻,那些龙纹象征着他的皇位,他的皇权。

这比他梦里的千秋万业还要真实,那些龙纹腾入他的眼里,刻入他的心里。看着它们,他就知道忍耐着,浑身都憋了股劲似的。他不能输,不能输给一觞酒。

那些腾飞的龙纹是真实的,皇位正在受到威胁,这也是真实的。苍祝不停地告诉自己要清醒过来,他不能败给燕王。

苍祝看到了那盘棋,奉常、宗正、治粟内史、少府,他们的中央应该是燕王,是他早早该落下的那一子。

燕王现在就站在他的对面,给他布好了一局又一局。他步步走来,皆是以帝王之心算尽帝王心,使苍祝步步皆在他手下。堂堂帝王成了燕王的棋,那是多么耻辱之事!

“燕王的算计还真多。”殿外是萧青的自愧不如。

萧青不懂帝王,真的不懂。

骆史家一直在沉默,可眼珠也一直在转,萧青想他这样灵活的人一定有些话没道尽。

骆史家忽而看出了什么,就淡然道,“长平侯没反,陛下没有死,你无非是想知道长公主在哪里。”

以心之所系要挟,是骆史家唯一的筹码。

只见将军清目忧尽,似一往难辨幽潭,“骆宗正周旋与皇亲外戚之间最善察言观色,我临外敌多次难道不会吗?燕王他若信你们,若有万全把握,就会按照原计划一起前来。他退路在后,却让你们冲锋陷阵。他去了何处,你若是知道,也不至于这般肝胆俱裂。”

骆史家如没入深潭,以为那是个蛮横人不知人心,怎知他早早识破。

此时宫门大开,闻一声振奋之音,“长平侯,我等来迟!”

来者出乎萧青的意料,也出乎骆史家和钱侍良的意料。

“刘昂!”骆史家大呼,悔恨不已。

他们围堵了一圈,却唯独了忘了那个看不惯任何人的刘昂。

“是我,今朝旬安事,千金悬首功。钱府、骆府可是人满为患啊。”刘昂一身毫气赶来。他带着杨贺、张长明、方松民、路庭、华明、刘伯安、柳永康、卫林一同而来。

就是这小小都内,漏网之鱼,以着都内的身份对围堵各府的人喊道,“钱内史、骆宗正急令,千金悬首功,去钱府、骆府者先得!”

如此方一解众人府邸之围。

刘昂领着朝中要臣来,这场逼退禅位已至尽头。他们堵上了性命的一举,在圣泉宫里彻底失败。

他们将面临帝王与三公同审,将面临张长明严苛的律法。

骆史家想起那太主,朱正司……前车之鉴屡屡在眼,他如濒死而暴怒者,“你们一直以为当年是老燕王与溧王同谋,其实是苍威,是他撺掇老燕王和溧王同谋。”

“垂死挣扎还有什么意思?”萧青背过了身,便将这场闹剧交给了来此的重臣,他们将会好生处置。

骆史家仍然急切道,“还有当初和李太尉的联姻,苍溪嫁入太尉府是为了摸清旬安的内情,后来苍威继位,说燕州不容苍溪,使苍溪被李太尉所弃。但苍溪和苍威可不是什么正经关系,没过多久,苍溪就回了燕州和燕王双宿双飞了,她还给苍威生了私生女。”

骆史家看起来癫狂,是在吐露燕王不堪入目的一面,但他又是狠厉地看着萧青的背影,“燕王他在意血脉,要同族同亲之女。在位以来,始终未立王后,因为苍溪始终不是正统皇族的血。他有称帝之心,如此野心勃勃者,长公主落在他手里会如何?”

只见萧青猛然扼紧了双拳。

“我还知道燕王不少事,这可以让你们升官发财,邀功希宠,”骆史家又将目光落到张长明身上,“作为交换,你们必须放了我。”

殿外的一切悉数在耳,苍祝一阵打着哆嗦。他分不清是不是因着麻贲,可这人心算计也实在不堪入目。

苍祝大抵猜到外面的选择是什么。御史大夫、尚书令、四大夫会动摇。苍祝自己选的人自己心里明白,他们都是什么性子。什么忠心那都是假的,是把仕途放在了忠心之前。

而萧青、杨贺、刘昂必将截然不同,他们会希望骆史家得到应有的惩罚。

苍祝听到了张长明说,“以本朝律法,我必将你好生查办。”

同者,尚书令、四大夫同声附和。苍祝清楚,那不过是说给他听的罢了。

萧青却道,“先把这三个贼臣借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