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嫁人,给我儿殉葬(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4291 字 5个月前

可萧青觉得他肉麻的事会得不算多,哪里招架不住了……他左右看了看苍婧,苍婧躲闪了几回。

他忽而一笑,她定然想歪了。

苍婧一推他的膝,反瞪了他一眼,以她经验之谈。绝不是想歪,而是未卜先知。

这般眉眼来去,杨丽君看着他们,眼里冒着慈爱,“长公主与长平侯倒与传闻里的不同,我见了就是欢喜。”

别人都爱说他们不好听的,但杨丽君看得就是喜欢。大抵也是因为她小侄和俗世之人不同吧。

“你们亏得照顾我那小侄。他是严家生得最呆板的一个,识字但只看律法。脑子不好使,只会记笔录。我瞧他可怜,爹娘早死,给他盘缠来旬安一试,没想到还真当上官了。只是他当官磕磕绊绊,听说是被陛下贬了?”

大喜之日,那些难堪事多少毁风月。

苍婧只道,“严太守查案查得不错,陛下是相信他的。”

苍婧看得出,苍祝再怎么欺负他,最是相信的还是他的笔录。

“这我就不好说了,”杨丽君察觉几分意味在内,“反正我太爷爷在先祖那会儿当过官,但他不喜欢为官那套,辞官去了北方种地了。”

“先祖那时到北方的官,不知是……”苍婧有所兴趣。

“北方那时候口粮吃紧,他把五谷都种了一遍,结果粟的收成大好。先祖就让他当了个散官,专门种地。后来老了,他就去了穷困之地岷江,可闲不住,就养蚕养槡,这一养发现吐出的蚕丝特别好,于是岷江就富了。他是老死在岷江,我们就家在岷江立得根。”

杨丽楚说着过往的祖先,不卑也不傲,苍婧想到了一人,“夫人祖上莫不是槐林公杨雨顺?”

萧青一擡袖,靠在案上,敬重一望,“夫人是杨家人?那是干实诚事的人,在史上槐林公是个受先祖爱戴之人。”

“嗯。我父皇当年还说,若是在世再出几个槐林公,大平则无饥民。”苍婧紧跟着道。

“莫多夸耀,我们大概只能干些实诚事,那些大事啊是不懂。就说小侄吧,他信中说新妇父母皆亡,我怕他亏待人家,让她吃不饱穿不暖,可一时备不全,先拉了五十车。谁知道今日才知,新妇也是个贵人。”杨丽君还自愧礼寒酸。

“我们蔓芝就要实诚的礼,她就喜欢实诚的东西。”苍婧替赵蔓芝高兴,她这会儿嫁的人是她喜欢的,婆家也是实诚诚恳之人,定会待她好。

杨丽君回头看看那过门的新妇,喜欢得很,“不枉我这么多年给严家先祖烧香,那无脑小侄一定是祖上保佑。要知道,前些年我都已给他立好了养老的本钱,觉得他这辈子只能一个人过了。”

“我也想不到严太守能有今朝。”苍婧道。

“大概是傻人有傻福吧。”萧青无比艳羡严太守的美事已成,他现在真想明天就成了迎娶长公主的礼。管什么身子好不好,礼烦不烦,朝堂如何。可是那终归只能想想。

大红的灯笼配着红绸,就如一个个鲜红的太阳挂在府内,艳阳照一束光辉,似要点起灯笼的光来。新人喜服交相辉映,转身礼成,亲友恭祝。

就在这时,程襄跑了进来,扑到苍婧怀里,急道,“外面有个好可怕的老妇人,带着一群人!”

话音落,一群丧服持刀客闯入府中,来者亲客都汇聚一起。只见一老妇着白袍丧衣而入,身后家兵手持利刀。

苍婧又再次见到了公孙旻的母亲。

那些白袍丧衣立在红绸灯笼下,一群盛装出席婚宴的人与他们红白相对。

府内乐止,弥漫着婚宴的喜庆一瞬散去。

严秉之的婶婶已冲了上去,如当家主母般阻了公孙夫人上前,“你是何人,扰我侄儿婚事。”

在杨丽君冲上去时,严坤林、严秉之、赵蔓芝也紧随在后。席间宾客纷纷随之,以壮声威。

公孙夫人消瘦的脸颊蒙着一层伤痛,可未正眼相看杨丽君,“我行祖制家规。”

“我老严家的婚事与你家的祖制家规何干。”杨丽君斥道。

“你这悍妇,我不与你论,”她一瞥今日新妇,“这是我儿未婚的妇人,她要嫁人,我特来矫枉她的规矩。”

严秉之立刻挡住了赵蔓芝,“她是我夫人,没人能给她立规矩。”

严秉之立身在前,公孙夫人反是避开严秉之,不与他论,只把话说给赵蔓芝听,“老身当日在长公主府,没看出来你就是赵蔓芝。也难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公孙夫人说罢,不怀好意地瞟了眼一旁苍婧。

萧青即刻迎出了身,与严秉之同列。

“你想说我夫人什么?”萧青俯望而下,已有盛气。

即便因伤,萧青已是瘦减不少,但他凌风亦破风的架势还是让来者气势锐减。

公孙夫人又不敢看上一眼,她回避着萧青的气势凌人,“长平侯,这是女人的事,你为男子不适合参与。”

“我夫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府内下人说了,你趁我我不在,寻她麻烦。”

那一身青色广袖长衫,挡在了公孙夫人之前,像要寻往事的麻烦。

公孙夫人即刻避而远之,“老身是来处理家事。这赵家女为我儿之妇,她瞒得老身好苦。不知何时与别的男人勾搭成双。”

今日的新人让公孙夫人最是恼恨。那一日是严秉之将公孙旻的尸首送了回来,她越想这一幕就越是激愤。

“我与公孙旻的婚约早就不算数。”赵蔓芝本已想好日后美满,却被已无什么牵连的妇人责辱,一时委屈不已。

“你说不算就不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来随意更变。”公孙夫人对赵蔓芝又擡高了声音。

苍婧拉下赵蔓芝,把她藏到身后,“公孙夫人健忘,当年赵家出事,是你先撇清了关系。”

“可她赵蔓芝没退回我下的二书五礼,她就是我儿之妇。她如何能再嫁?若做这等不知廉耻,败坏风气的人,想来赵大夫泉下有知都会死不瞑目吧。”

大喜之时,忽遇凝风气紧,如一层湿腻附在口鼻,怎也擦不干净。连带呼吸都不清爽,心肺都觉得憋闷。

赵蔓芝知道大婚不可痛哭,可止不住那泪,“你提我爹做什么,无事时赵大夫,有事时恨不得从未相识。”赵蔓芝言罢难忍,低了头,忍了酸楚,擦了泪。

人情冷暖早已见过,先是她公孙夫人划清的关系,如今却要拉旧人殉葬。还与她提及她死去的父亲,这是哀事没过了喜事。

严秉之见赵蔓芝如此难过,拳头都攥紧了,瞪得公孙夫人吓退一步,“公孙夫人放心,我会在岳父大人墓前告诉他,不知廉耻的是我,败坏风气的也是我。是我在当日见蔓芝时就没有忘记她,是我明知蔓芝有婚约,见了她也不愿走。”

在座宾客亲眷皆惊,他们只认识过一个只知律法呆呆傻傻的严太守,哪见过一番豪言盛情的他。

唯独赵蔓芝在初见他时见过,可那时他有笔,现在他没有笔。

没有笔的严秉之,总是以最呆的样子,说着最傻最真的话。如今竟也可克了来势汹汹的公孙夫人。

严秉之说的是真的,是他见了她一面,从未忘记,他永远记得她倔强不屈的眼睛。

从此即便在茫茫人海,他就能一眼认出她。

他在府里认出了蒙面的她,在洛阳认出了藏于人海里的她,在旬安庙会上认出了烟火灿烂下的她,在长公主府认出了那个活泼率真的她。

即便他知道她有婚约,他还是走向她,想再看看那双眼睛,不由自主地想要认识那个倔强不屈的人。

严秉之的背影就在赵蔓芝眼前,在她眼里他与他旁人亦是不同。在茫茫人海里,她也能一眼认出他,就像他那样。

严秉之可以认下不知廉耻,败坏风气,她也可以不顾。

“什么廉耻,什么风气,我与我夫君是一起败的,”赵蔓芝蒙着一层泪,可绝没有屈服认输,“我爹已经死了,公孙旻也已死了。我与公孙旻之间的事,死人之间最清楚,不需要活人来解释!”

说及了那过世之子,公孙夫人顿时失了控,“赵家翻案,府邸解封,你令嫁他人,只顾自己享福得彻底,把我儿与我至于何处?这是何等不耻之事,赵蔓芝,你怎么有脸嫁人呢?”

“我为什么不能嫁人,”赵蔓芝悲极反斥,“你是去查了赵家旧府,才知道府邸续给了我,你又凭什么去查?”

“就凭你赵家曾收我二书五礼。你今日在这里成婚,我儿还在地下孤苦伶仃!”公孙夫人言时泪流不止,谈及那逝去之子一回,就添一道不可跨过的心痕。

“赵家女礼未退,就是我儿之妇。按着旧礼,你应该下去陪我儿完婚。”公孙夫人就像着了魔一样,她就是要要找人殉葬。

在这猖狂之言出后,杨丽君一把推开了公孙夫人,“别人享福怎么了,你看不过眼了?我老严家的媳妇就是享福,就是比你过得好,怎么着了?”

严秉之的婶婶身影瘦小,公孙夫人比她高出一个头,但她面对公孙夫人半点不退让,“我是看出来了,你柿子挑软得捏,男人在你面前理论,你屁也不敢放,就爱盯着一个弱女子逞威风。”

公孙夫人嫌恶地一瞥,“泼妇,好不识礼数。”

“你谈什么礼数,欺软怕硬,踩在弱女子的头上就是礼数?你先不认的媳妇,你儿子死了,倒不让人家活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泼妇之名落下,杨丽君倒更是嗓门大了。公孙夫人口口声声以礼为规,一身丧服孤母可怜,在她眼里也是矫揉造作。

“我小侄是依陛下的意思行三书六礼,昭示天下,这算得上陛下所赐之姻。你来搅扰,就是对陛下不敬。再有,拉人殉葬这等旧俗,陛下已除,你这是明着违抗圣令,不敬又不敬,你们倒是说说,这是不是也算大罪了。”

凭着杨丽君的提点,苍婧忽然意识到苍祝非要严秉之搞三书六礼的原因了。这算是苍祝给严秉之的另一礼吧。便是他娶妻是得圣令,无人可以非议他夫人的身份,算是对赵蔓芝的保护了。

可是谁料,公孙夫人会这么执着的去查赵家。

“按现在张廷尉定的律法,不敬陛下,那得处以钉刑!”现吏长方松民在后高声道。

“我以祖制论规,何错之有,今日这赵家女不能完婚,她得给我儿子殉葬,”公孙夫人一指赵蔓芝,“来人,把她抓回去。”

她带来的那群带刀客亮出了刀,就要冲来抢人。

“我看谁敢动!”萧青一声呵,身后宾客都挺身而出,挡成了一道长长的城墙般。

随来参加婚宴的宾客都未佩戴刀剑,但皆不叫她抢了新妇,拉去殉葬。

“你敢动我夫人,你等着!”严秉之一指公孙夫人,话落就朝内殿跑去,如一阵红风惊影。

须臾闻一声,“我今日把你扫地出门!”一把大扫帚横空而出,严秉之持着大扫帚对着公孙夫人一挥。

大扫帚沾着一层的灰,狠狠挥下,直把公孙夫人的丧服拍上一道灰黑。

严秉之又狠狠一擡扫帚,又是一层扬灰,迷了公孙夫人和带刀客的眼睛。

大扫帚一挥又一挥,来者阵脚皆乱,刀亦乱,公孙夫人大叫起来,“严太守,你堂堂男儿,竟为了个小女子行如泼妇,丢进颜面。”

“泼妇就泼妇,今日我和我夫人大喜,把你们扫地出门,我才不丢脸。”严秉之怒道。

萧青心生一计,忙问,“杨夫人,这府里的家伙事都在哪里?”

严秉之的婶婶一指身后内殿。

于是,一群前来参加婚宴的亲朋好友纷纷冲入内殿。里头扫帚簸箕锄头,锅碗瓢盆见着什么拿什么。迷了眼睛的搅扰客听得脚步声都慌张不已。

“我夫家和娘家在旬安都是名门之后,你们胆敢放肆。”公孙夫人闭着眼睛,也不知指向何处怒骂。

“名门了不起?就可以让我夫人殉葬?”

严太守今日不执笔,执扫帚,他似冲锋陷阵的将领,带着长平侯,以及在座宾客,拿着各种杂乱的器具,把搅乱婚宴的人赶了出来。

二十多把大刀落在地上,也一并被严秉之的大扫帚扫了出去。

在太守婚宴上,名门贵人以殉葬之名抢新妇,所带之人不仅被扫地而出。且严太守持律,以寻衅、抢妇为罪将那公孙夫人和来者带刀客全部押入牢中。

“今日我大婚还没完,等我婚事毕,洞房花烛后,明日就来治你们。”严秉之扫扫门前灰,便继续了婚宴。

那公孙夫人仍在高呼,“她不可以嫁人!她不可以享福!”

可是乐又起,酒又开,哪里管得那声声怨。

“晦气出门,来日和和美美!”

新人随着杨丽君那一声祝福入了新房。

牢中就是那身素衣不停地抓着牢笼的木栏,“我遵礼守教,忍气吞声才生下的儿子,我有了儿子才在夫君心里有一席之地。她赵蔓芝生死是我儿之人,我儿之魂,凭什么不遵礼教,不殉我儿。她令嫁他人,还得恩爱。她如此享福,我算什么?我受过的一切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