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能!你可以赢他(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3625 字 5个月前

刘昂回头才见轻舟上的萧青,原来前来送别那贬斥之人者何止是他。

桥上一望,桥下行舟停驻。

一个是宗正卿,谏国事而阻战。一个是大将军,为江山而行战。两人相望,作揖行礼,又无多少寒暄。

萧青望温非远去,“韩邪不会停止战事,若是一直任它作乱,大平更会立于困境之处。”

刘昂立于桥头,一番豪情尽抒,“兴师动众,大兴兵伐,才是耗损国力之事。”

流水悄然过,行之有动,静若无声。在此一舟,还有一人于船内,透着珠帘可见那隐隐身影。

刘昂眺过萧青,直朝船内喊道,“长公主不是从来直言朝政,何不评评这理。”

刘昂有气,气苍祝一怒贬斥臣子,气萧青冲动举兵征伐。

船内须臾传出清音,“你认为你言之有理,可又知因时而动,世事非一成不变,非只承一理?”

“是长公主帮亲不帮理。”刘昂道。

“宗正卿还真是固执己见,愚直不化。不过无妨,如今两相不让,就只有拖着时日来验证是非了。”

苍婧一言不算中听,他们姐弟二人都说他愚直。

“什么是非,这场仗又不是非打不可!”

今日阴霾天,是在梅花飘香处,世间总是少了份色彩,多了份惨淡。

船内人方是行出,与南山楼中所见不同,今日的长公主一衫素简,未多妆,像是特意避了人耳目。

“宗正卿与诸位老臣轻看数十万将士,以及边境百姓的性命。你们总以为魏广是这场赌局上的骰子,你们总是看不到韩邪早早定下了骰子的点数。所以陛下就顺着你们,他会让你们看到阻挠征伐的代价。”

其眉目与帝类似,立于船头,与风与水,不败世间一人。

刘昂迟疑不解,“什么代价?”

苍婧苦笑未言,“你怎么就不明白,这场代价是什么。”

船已动,刘昂有心难问,萧青与他作揖别去。

船过流水,行入江河,浩瀚处,却无生色。

这一朝行来,望尽满城梅香,恍若隔岸相携。

漫漫阴云浮在江河,萧青悄然勾了勾她的指,“你可有怨?”

苍婧只望着水天一色,“陛下与你都是此战必打,战时不说君臣一心,但起码朝政稳定。否则你在前作战,在后都是内斗,到时陛下分身乏术。”

苍婧恍惚觉他目中纠葛,似要望尽天涯尽处,但又不可及之。

他有句话没说,她知道那个念头是什么。

苍婧不给他机会说了,一晃靠入他的怀里,“不要想回不来的事。”

可那个念头已经冒出很久了,就在萧青收到丽河军报的时候。

萧青胸膛之下是惴惴不安,“比起未知的韩邪之路,我更担心伏耶。他让陛下感到害怕,也让我不知前路,我总是能想起他在旬安城里的那一乱。”

苍婧一拉他衣襟,直叫他深目望来。

“是他在怕你,你知不知道。”

萧青一怔,“他怕我?”

“你去了蛟城,这是他的噩梦,你今日所想,亦是他日日所想。他怕你,所以他才要来旬安,以一乱摆脱他的恐惧。可他没有赢你,所以他才要在宴席里挑拨离间,这一次他也只敢让阿迪勒去送死。”

“那我与他是一样的,我怕他,他也怕我。”

“不一样,因为你赢过他,”她紧望着他,眸中光华唯是对他,“只有你可以赢他。”

战事未始,筹备却从未松懈。整军待发,待帝王的一令。

半月后,一军报从帝王手中扔下朝堂,“韩邪分两路,一路小兵直攻丽河,一路随阿迪勒在丽河西南。魏广鼓舞士气,直接去西南追杀阿迪勒。温非在他镇守的烽障处被韩邪兵砍下头颅。”

朝堂之上的胜负总要有血色见证,此一报来,苍祝观那帮老臣,其声之静,也是罕见。

苍祝又问刘昂,“宗正卿还有何良策?”

一向疾言厉色的刘昂未能道出一字。

“是你说的,魏广必能守城。”

刘昂俯首而跪,“臣失言。”

“一句失言就可以抵过?是你们说的,不动兵,则不激怒韩邪,韩邪必不来犯。朕听你们的,一兵都未动。你们看到了,不动兵,韩邪依然来犯。”

那些相阻出兵的臣官都缄默不言,除了下跪再无其他可言。

“说的时候都动听有理,出了事一个个都一声不吭,”苍祝最厌恨的就是他们这幅面孔,“温非的死,丽河的败,百姓的苦,都是你们造成的,是你们在异想天开,是你们心存侥幸!”

还是因为他们,他又负了一次苍婧和萧青。他们妥协了,不再提婚事,为他让步了。但这些人还在为不能办的婚事兴兴得意。

“臣愿为大将军出征讨伐筹备军饷粮草。”刘昂满眼都是那时苍婧的苦笑。

这一场赌局以温非的死亡而告终,代价却不止是温非一条命。是魏广逞勇的大败,是丽河一座城池的劫难。苍祝竟然为了能够出兵无碍,亦不惜用这样的代价让他们闭嘴。

这是一场落败,是刘昂为官生涯里从未有过的。

对于刘昂的将功补过,苍祝很是轻蔑,“军饷粮草等你筹备,还不知要等到何时。在其位谋其政,不是你的事,就少指手画脚,自以为是。”

苍祝在朝堂之上敲下警钟,不止是对刘昂,亦是对那些指手画脚之徒。

今日,百官不再言说兵伐之事。

出征之战终于定下,苍祝早已定了战事计划。韩邪进了西南,以北部军营为守,而萧青领兵是攻韩邪东北。

萧青此去,是一场大平向韩邪的宣战,是要定下谁胜谁负,谁强谁弱的战争。

战事计划定后,苍祝送萧青出了圣泉宫,“朕以前很是嫌弃你说话直白,又没什么所求。现在想想,世间之臣若都如你这般,朕行事到底会容易许多,耳根子也会清净许多。”

萧青行步间有所踌躇,“那我现在求一件事。”

“朕收回刚才的话,朕还是嫌弃你,”苍祝白了萧青一眼,话就在耳边,他还要打破。但看在出征在即的份上,苍祝还是问,“说吧,什么事?”

萧青握着剑,双手难安,“如果传来我的坏消息,你们替我哄哄婧儿,不要让她难过。”

萧青还是想到了生死。比起上一回去北境,这一去多了更多的未知。

“皇姐以前不需要人哄,是你拐走了她,天天哄着她。换了别人谁哄得好。”苍祝只好拿着萧青的软肋,让他知道这一去,他若不回来,那没人哄得好苍婧。

此日回府时,天色已晚。萧青一手拂了风铃,入屋灯烛还亮。

但见苍婧披着斗篷,提笔烛下。又是认真,又是迟疑。拂风之背影,吹入他心头。

萧青轻步走去。他气若温闲,近之则明,苍婧双唇微扬,一笔沾了墨还不看他。

明明她知是他来了,怎就不看一眼?萧青就贴在她的脸庞问,“在干什么?”

“画你啊,可怎么也画不像。”苍婧身旁已是叠了一堆的纸,又是像他出征鲁越时那般,她怎么画都画不出他来。

画上之人,终归不是她眼中之人。

萧青低眼一望她笔下之人,这比上一回画得好看多了,没有了胡子。只是这五官是否差强人意,明明这么久了,怎么她记不住他。

她手中之笔被他握住,“画别的都会画,为什么画我就这么难,你是不是没仔细看过我。”

苍婧丢了笔,在他怀中转过了身,“是我看得不仔细吗,”她抚过他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她的指如笔一般在临摹,双目若水光潋滟,“我想是我画术不高,画不出来。”

“婧儿的画术都不高,那别人的算什么,你糊弄我。”萧青弯着嘴角,可怜巴巴的。

“你在我心头,我笔下就难画。”

临摹着爱恋,画着思念,她也画不出他。他比纸上生动,水墨一笔一落哪里比得上他。

她记得再好,也不如他在眼前。

他难得听他的夫人说句情话,中听极了。风月叙情,难敌离别在眼,苍婧腰间的双手又一瞬紧了。

她顺着势,靠在了他的肩头,“天冷,衣物多带些,别冻着了。”

萧青紧揽着她,“还有呢?”

她想他即将远去,还是不舍问,“何时出发。”

“明日就出发。”

“多加小心,不要哪里多了疤也不知道。”苍婧的指在他颈间轻触,又不敢看到那条疤。

他便握着她的手,一顺划开了衣襟,让她一触那锁骨处,“你摸,我这里的疤可是消了,特意找老军医配的药。他还笑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疤,我说公主嫌弃,他才白着眼给我配的。”

这世间之人,对大将军白眼的可不少。眼下还多了个老军医,萧青可要向她讨个安慰了。

苍婧没顾不上他缱绻目光,拨开了他的衣襟,仔细瞧了瞧,原来横在锁骨处的疤确实难见了,指下也似无痕之肌,“看起来是没有了。”

“光太暗,你得再凑近瞧瞧。”萧青仰起了头,“是不是你疏忽我了,连疤没了也不知道。”

苍婧朝前又看了看,他捧起了她的脸,低头吻来。那般近时,他动情时分,又念及战事未知,埋头在她脖间,掩盖他的彷徨。

“别牵挂,别担心,你好好照顾自己。”萧青依旧这样嘱咐。

他抱着她,那番相拥似看不到尽头。

她睁开眼,不禁湿润了眼。他不像从前那样,说着等他回来。

于是她说,“我等你回来,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婧儿,我一定回来,”她给了他希望,给了他最好的期待,那他又怎么可能不要回来,“你什么时候画好了我,我就回来了。”

明知是哄人,她还是想信一回,“那我每天都画你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