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葬火海,内乱终结(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4446 字 5个月前

“可我总觉我失去了什么。”萧青痛喘一声,似若低泣。

如他这般热诚之人,又能历上多少回这样的无力?生命的逝去已是对他一份伤痛,然而放弃去救,更是在他心口划上深痕。这远比他身上的伤和茧子更难以忘怀。

灯火不足通明,照不透萧青眼中的阴霾。苍婧只能抱着他,萧青明明是多么灿烂的人,就因为变成了大将军,就要把他的灿烂夺走吗?

她不要这样。

“那我陪你找回来,无论多久,我都陪着你。”苍婧的手停留在他眼上,忽然不想移开了。她多想遮住这样的世间无常,让他可以不要看到。

他一瞬紧靠着她,落了一道泪在她掌心。

旬安的这一劫,是李温早早谋划好的。想要斩断噩梦的苍祝,还是落在了李温布下的梦魇里。

苍祝在这场噩梦里睡了五日才醒来,醒来的时候浑身酸痛。身上多处伤不是要紧,最是那噬心的噩梦。

他一睁眼就看到了萧如丝,还有苍婧,萧青。

苍祝脑子嗡嗡的,只问萧青,“都结束了吗?”

萧青凝着眉头,“都结束了,溧阳已经是我们的了。”

“好,那就好。”苍祝强撑着下了床,要去长丽台,他要看看旬安城。

“去吧,一起去。”苍婧道。

萧如丝给他披上了衣,搀着他去长丽台,苍婧和萧青跟在后面。

登高一望,旬安城还是旬安城,苍祝颤动着脸颊,仰天而问,“朕是不是又输了?”

“是她太了解你。知道你会在什么事情上心软,也知道你会在什么事情上犯浑。”苍婧道。

“可是朕不应该犯浑。”

在这座皇城里,他输得次数总比赢得多,输给过太皇太后,输给过太后。与他承着血脉的亲族,带给了他太多的伤痛。

皓日当头,寒天彻骨,苍祝垂首默哀,又闻苍婧道,“人之常情,何有该或不该。”

四人同站于高阁,凭栏而望,皆有神伤。

苍祝却在痛恶,常情于帝王是错。

这是他得到的一回教训。他身为帝王,最大的代价就是不该和寻常人一样有常情。

“朕错了,朕知道错了。”苍祝紧握栏杆,重重念道。他错了,不该心慈手软。

萧如丝靠向苍祝,“陛下,你不要这样,从此再也不会有她了。”

苍祝惊愣时分,他们三人都朝他点了点头。

是啊,都结束了,结束得彻底。就在五日里,溧阳已经是他们的了,太平的太后也再也不会出现了。

溧阳的军报已经放在了圣泉宫,溧阳城里所有的生死都在这张纸上。白纸黑字留下的是那里的终结。

溧阳城破,城中百姓兵马未有抵抗。大军直入王城,唯见溧王太子。其惧之,当场自尽。

王城宫人报曰,“太后令多人携假诏书出溧阳至各地,沿途见李夫人,捉回。并迫李夫人嫁于溧王为王后。

册封当日,李夫人毒杀溧王,骗太尉至城墙,一跃而下,双双坠亡。太后见溧王,李夫人和太尉皆亡,带亲族随五千兵马朝鲁越逃出。

后溧王太子为保身家性命,假传鲁越来犯。见兵不撤,又假传诏令文书,让周边兵马撤军。”

大军朝鲁越方向追去,遇到了派往鲁越边境的一路兵马。

为首的将军报,在靠近鲁越的一条江河处,遇五千兵马和他们相抗。一场战后,敌方兵马所剩无几,见四五人登船而逃。难辨是谁,就以火矛为箭射出。

船失了火,沉了。

苍祝一阅后,无泪也无笑。

这一次的胜利,于苍祝而言太过侥幸。到了最后一刻,李温把一切赌在了弑君之上。她留下的所有人都在照着她的计划激怒他。

她不来旬安,坐于远方。只要把他激怒,让他离开皇城,那么他就会落入她的圈套。

是天不如人愿,是伏耶没有如她所愿,才使李温的计划失败。

李温死在了火里,一份军报也在火中燃烧。苍祝烧去了它,烧去了它停留的痕迹。

“来人,把太后存于宫中的所有东西全部烧毁。”

他要将其全部抹灭,就当他的噩梦彻底消失。

也就是在这一天,一个年迈的宫人被寻出,她以前侍奉过凤栖宫的李温。苍祝从她口中知道了一件事。

“太后惧火。陛下生时。司监道陛下是随火而来。故作一曲压克。”

苍祝一直以为,那是李温哄他睡觉的儿歌。但其实那是李温在怕他。

这场噩梦从他出生开始就有了,一开始是李温在做噩梦。

火光照亮眼前,李温所有的遗物全部都在毁去。但李温教会苍祝的一切都彻底留了下来。她教会了他,并且永远铭记。

“朕真傻,你既然可以教朕骗女人,当然是因为你最会骗人。这是你教给朕的最后一个教训。朕会永远记住,再不会让人用情分两个字骗朕。”

长丽台还有两个人未走,在此处各有神伤。唯是萧青,愁色更多,遥望一处,凭添了惆怅。

“还在想那三个孩子?”

萧青回过神,“不是,我在想我给兔子下的药是不是不够,为什么能让她活着离开溧阳。”

苍婧强抓过了他的手,“兴许你的毒是不够。”

天边云霞万千,有如火烧。

“有人说人死前会知道后悔,不知她会不会悔?”苍婧似若见了那一幕,一把箭带着火光射来,点燃了李温逃生的船。江河燃起一片火光,与水相融。

当火光燃起的时候,李温到底有没有后悔?

那一刻李温还来不及想后悔,她的肚子很痛,这痛是从她离开溧阳的时候开始的。

当火光引到她身上,她又腹痛难行时,她才开始后悔。

她想到了李佩瑕。她奔向城墙,想要越出笼子。她高望明月,纵身一推,和李合双双坠亡。

她的血是李家宿命的终结。李家只能靠女人攀附权贵,可李家总有那么两个女人不一样。一个是李柔,一个是李佩瑕。

“你们说什么是自由?你们不过是为了自己而活。”她在火中依然恨着。

她的妹妹爱唱七月流火,她夺来的女儿天降雷火,梧桐灼之。后来她以火烧死了她的妹妹。讽刺的是,她千辛万苦得来的儿子,司监说他随火而来。

李温一生最恨的就是火,可火还是烧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一天有云,有月,有风。

云中有月,风中有火,云伴月来,风伴火来。正是此情此景,悉数奉还。

当火将浑身烧得痛烈无比时,她再次看到了幻象,看到了先帝,看到了李柔。

先帝问她,“你所求为何?”

所求为何?自然是为权势吧。

然而李温却看向了李柔,李温不愿去看她。可跳动的心就是在告诉她,她羡慕李柔。一辈子就在追求自己要的东西。

而李温除了权势,不知要求什么。她求的也不是她喜欢的,是家里人告诉她,她要去求这些。

火在燃烧,船在倾覆。

苍婧、苍婉、苍嫆、苍祝,他们从儿时到成年,每一刻都如水浪波涛朝她席卷而来。什么是母亲?她不懂。母亲的爱是什么样的?她不知。她一生未善待过他们一个。

她害了多少人的一生,她也记不清了。

她最后才喊出,“妹妹,我若真是你就好了!”

船最后在江河之中彻底消失。

高阁之上,吹来了一阵风,风太甚,不胜寒。萧青带着苍婧离去。

“我不知要在哪里给佩瑕立块墓,她那么爱自由,可是哪里才是自由之地。”苍婧伤愁不已。

萧青指望蓝天白云,“也许她不需要墓,唯是一片天地自由自在。”

李佩瑕埋葬在溧阳。只有死时,她才得到了自由。

她什么都没有留下,苍婧在她曾经住过的冷宫里寻了些痕迹。

李佩瑕的屋子里有一盆黄花,那花不是什么名贵之花,落在阳光最明媚的地方。嫩黄的花瓣透着丝丝缕缕的光泽,在四处阴暗的地方,就像一盏灯火。它的花瓣纯洁美丽,驱散了屋子里的死气沉沉。

冷宫老妪说,“这是在冷宫园里的野花。李夫人把它挖了出来,载在了盆里,养在了屋里,她细心呵护,与花常伴。”

在孤苦等待的日子里,见花开就是希望。她当日被苍婧拉走,走得急,没带上花。兴许当时也顾不上。

她以为得到了自由,可获取的自由还是被打破。

苍婧不敢想象,李佩瑕在最后的时光里,是何等煎熬。她的希望破碎的那一刻是多么绝望。

苍婧把那盆花带走了。

可惜花依旧,人却不在。

苍婧望尽广阔天空,“你说的有理,她需要的是天地。我把她的花种在了府里,若是她游历天地,时而疲乏,那里就当是她的歇脚处吧。”

无需墓碑,无需多扰,就让李佩瑕尽兴而去。

走着走着,萧青道,“有些人出现在生命里,又转瞬即逝,是否也别有意义。”他还是想到了那三个孩子,他们转瞬即逝,停留在他的梦里。

苍婧沉了沉眼,“每个人的出现总会教会你什么的。当初正是因为佩瑕的勇敢,才让我无法再平静地活在皇族定下的局里。”

萧青轻搂了她的臂,她释怀一笑,“回想那些岁月,我忽然觉得,是因为有李温,才使我没有成为最坏的样子。因为我是那样讨厌她,所以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成为她。”

趁着行走间,苍婧一手伸入萧青指间,他随之握住迎来的纤指。衣袖之间,风声依旧,他们执着手,恍若让风声平静。

“萧青,我们再去许个愿吧。”苍婧又道。

萧青诧异,“你一开始还说这是傻事。现在这么贪心,要这么多愿望?。”

她晃着他的手,一直不松开,“许愿本来就是因为贪心啊。因为人贪心,所以才想许愿。”

“说的也是,求神祈愿本就是出于贪心,那夫人贪什么?”

因为是出于贪心,所以他们许愿从来不遵规矩,不怕把愿望告诉彼此。

苍婧一踢前方的石子,“我不贪别的,”她歪头一窥他,眸中似若光煦照着,“我要你永远开心。”

他双唇微动,热意涌在了他的眼里。萧青很想实现她这个愿望,却不知如何去做了,又不想笑得难看被她看出。

“是否是我太执着什么?我见过生死,也知无常,可从来没有一次是我放弃。我放弃了他们,总觉心里空空的,失去了很多。”萧青仿佛步入了人生中的岔路,天空很宽广,但他很迷茫。

“就如你说的,我们历经的所有人,都是让我们明白一些事,只是需要时间罢了。不管他们对你而言是什么意义,我永远都陪着你,”苍婧行步时又几分调皮,结果没有走稳,身子一歪靠在了他的身上才得以站稳。然她依然笑着,也就着这份紧依道,“我就是想贪个傻,希望以后的日日夜夜,上天对你宽厚一点,让你都开开心心的。”

当年是萧青希望苍婧笑容永存,用最灿烂的样子来到她的身边。去了他失意满怀,笑容已散,苍婧就像着他之前那样对他笑。

“好,我陪你去许愿,然后筹备我们的婚礼。这一回真的是长公主下嫁,礼数可不少。”萧青长舒一口气,尽力去释怀那些记忆里的失意。

天空白云飘过,是一朵祥云。云来风散,大平的内乱彻底结束。

蒙归此次劳苦功高,帝封其为煜内侯。

煜之一字带火,非是祥事,蒙归封侯是九死一生。幸而他收到了萧青的密信,告诉他陛下从未下令诛杀太后,军报不可说你们任何一人见清了船上是老妇,只可说辨不清人。

帝并告天下,太后逝,简葬。

李合的死讯被严秉之得知。他听说后,露出了极为失望的神情,李合最终没有死于律法的制裁,而是死于他贪念的惩罚。

严秉之拿着大平律法,问,“那你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经溧王一事,众亲王,众诸侯皆有令,发诸天下,唯承国主之天威,齐心而治。

于旬安被困之四王。即日起,可归封国,来时气势汹汹,去时早已变了模样。

长公主上呈文书请求和离,加盖长公主之印。

国主当朝而宣,“三赤侯与溧王为伍,长公主是为大义下嫁。今赐三赤侯鸩酒,让他与溧王同聚。”

一纸文书,当朝相离,亦宣了那三赤侯的死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