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怀梦,故人纠缠(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3842 字 5个月前

“是我实在受不了她这香味,方饮了些酒去去味。”萧青擡头望明月,明月难与清风。他确实是平平淡淡看了第二回付梦的舞,佐了些酒食,才觉酒食滋味好些。

苍婧拉拢了他的斗篷,“你这回答可是新奇。”

“我还觉其人甚是悲哀,不懂她何至于此。”于萧青眼中,这是一场何其悲哀的梦,似越坠越深,永无清醒时。

“大概是她宁愿永远梦下去。我也说不上来,直觉如此,也许这就是女人的直觉。”因为苍婧看付梦并非痴醉,而是清醒。

付梦一定会留在宫里,继续用尽本事。一次失败,就等下一次机会。她和陈培言一定相信,这些妄图得到的美梦也许会成真。

枝头稍动,在心弦拨弄出哀乐,这一支舞,付梦的身姿和风情多是傲人,苍婧突然为此舞而悲切,“我头一回意识到你说的悲哀是什么了,付梦是被养成了谄媚于权贵的傀儡,她努力地在迎合权贵的游戏。”

萧青随之悲叹,“世间都习以为常,男子妻妾成群。所以在这样的世道里,人人都在迎合,可能连付梦自己也察觉不到了。”

苍婧一步步都觉得双腿重了许多,那些事不在自己身上时,就不觉什么,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重新看看。正如萧青所言,这个世道她习以为常,它就像缠在这足间,而她的心却要从这里冲出。

付梦让她看到了悲哀,看到了曾经在此世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自己,多有可恶。

她更想到了萧如丝,“你姐姐又得担心了。”

萧青牵起她的手,“可陛下也是不同的人。”

“这世间的诸多规矩,原定的世道,都在陛帝王,”苍婧与萧青继续走着,“可是或许是我固有的思绪,我有时也逃不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苍婧难掩眼底的落魄,好像是她多虑,又显得心思狭隘。

“我小时候见过富家子弟纳妾纳婢,若真有此心,强取豪夺的都有。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何况是陛下,若有此心,也无需他们费这样的心思,你这是多虑。”

“那就当我多虑吧。”苍婧莞尔,又似做玩笑般把这些扰人的心思散了。

萧青偷偷看了她一眼,“你多虑别人,怎么不多虑多虑我。”

苍婧转了眼眉,“像你这般进了别人府里还要我去救的,我应得上心别人是否打你的注意吧。”

萧青拽紧了她的手,“那你平日就得多看看我,哪一天如果我再被付炀这样的人骗了,你也好及时相救。”

苍婧委实没办法,瞟了他一眼,“你是求平日多看你两眼吧,什么理由都被你说得出来。”

萧青理直气壮,“谁叫你最近总不看我。”

苍婧晃着他的手,“我和蔓芝定了个计划,快捉出那两个外臣的底细了。”

萧青恍然,“原来夫人是忙大事。”

“我怎能容旁人打你的主意。”苍婧贴近了萧青的身侧,只此才让他有所欣慰。

这一夜,凭着鲁越的捷讯,宫中有梦有酒,有人欢喜有人愁。也因为鲁越的捷讯,平南公府邸闯入了一个人,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

月影之下,灯烛之中,卓安的影子似一片阴霾照入周辰的眼中。

寒风随大开的房门而来,吹散屋内的温暖。

“来人!快来人!”周辰惊骇之余,喊着府里的几个人相助。

然府里的几个奴婢叫唤不动,她们都被他打点好了一般。

自知无助的周辰,只能尽快冷静下来,独自面对这个故人了。

今朝的卓安时似清醒,时似迷茫。常穿一身淡色之衣的他,总似诗文里的翩翩公子。旬安城还流传着他的美名,卓上公之子,风度翩翩,仪表堂堂,家有贤妻,前程似锦。

可周辰知道,卓安不是传闻里的样子。他是个骗子,亦是她人生中最轻描淡写的一笔。

“他就要回来了,你以后会和他在一起吗?”他问。

窗前的红梅风影相映,夹杂了她一声果断的答案,“会。”

这一声,重落心头。

卓安步步逼近,分明面容依旧,周辰却有点认不出来了。

他朝气不再,意气已丧,“是我亲手把你送给了他,万般错由,是我而已。你如何怪罪我都好,可你应该清楚现在你的处境。”

“不牢你费心。”既然做好了选择,又何惧什么处境。是他们害怕罢了。

方盈齐此去一胜,归于大平,已经不同往日,他成为了鲁越唯一的继承人。这就意味着她的身份也发生了变化。对于他们而言,她这颗棋子也变得更为重要了。

她的无畏,让卓安急了心,“我不能再看着你被困在这里,不能让这场过错继续下去。”

周辰只是淡漠一望,“你最大的过错就是不该来这里,你忘了你自己的身份。”周辰提醒着,但卓安没有退缩之意。

“我最大的过错就是那日没有认下你,看着他把你带走,”他步步紧逼,变成了可怕的人。和那一夜在废宫纠缠她时一样,“是我亲手把你推入万劫不复。我带你离开,趁他还没有回来,趁一切还来得及。”

卓安满心焦急,他是来救她的,是来把她拉出这水火之地的。

可他越是靠近,周辰越是远离。情急之中,她寻不到什么,只看到一把剪子在梳妆台。

周辰冲了过去,拿起了剪子对准了他。一把利器对外,犹如对敌。

卓安一怔,“你不想离开他?”

周辰持着剪子,对着卓安唯有冷蔑,“我在这里等他。”

“方盈齐胜了,他日后将要继承鲁越王的王位。你待他好,就是背叛了陛下。等他再回鲁越时,无论大平还是鲁越,都容下你,方盈齐也不会留你。”卓安怒火攻心,亦是烧心。

周辰执迷不悟,她被自己的期待迷惑。卓安要让她的憧憬破灭,要让她知道,掩藏在期待下的事实有多残酷。

周辰依旧不为所动,卓安猜到了什么。

“你宁死也要和他在一起?”卓安饱尝了一番酸楚苦痛。

“我相信方盈齐。”她道。

“你凭什么相信他?”

“难道相信你吗?”

一问到了凉薄处,曾几何时,卓安能想到他和周辰会变成这样。

“我是骗了你,可是那个时候,我待你是真心的,你也是喜欢过我的。”卓安诉着过往,试图让她回想起那段短暂却也美好的日子。

那就像是一场梦。卓安还沉在那时的梦里。

那个时候,他伪装成了翩翩公子,行经路过帮周辰逃过了官府的追兵。

那个时候,他在洛阳给她找了落脚处,极尽温柔关怀,诉尽甜言蜜语,许下山盟海誓。

那个时候,他说他叫风玉。说他的名字意义非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他在洛阳给她编织了一场美梦。可梦总会醒的,这场梦被凤栖宫的女官撕碎。因为他一直不归旬安,她便找来了。

当梦碎的那一刻,周辰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是来抓她的。相救是假的,风玉也是假的,他骗了她。

卓安还没有醒,可周辰早就醒了。这世上没有风玉,只有卓安。她对这位故人剩下无情,“不过是逃亡之中未经世事,被花言巧语、柔情伪装骗了罢了。”

不过那时心思单纯,不懂人世险恶,得一人相助,细心关怀,就当真以为是两情相悦。

只有现在想想,才觉漏洞百出。一个翩翩公子,富家子弟,凭什么帮一个被通缉的罪臣之女?凭什么对她关怀备至,给她许下那么多未来?

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她却信了他,也信了关于风玉的梦。

“除去那些谎言,我待你都是真心的。”卓安始终不愿相信,那场梦已经碎得难寻痕迹。

“从一开始就是谎言,又谈什么真心!你的真心只是对你自己罢了。”

“你被方盈齐蒙蔽了双眼,我带你离开。”他一步再上,却被她戳破了掌心。

血弥漫而开,一痛袭来,亦揪起了心。这屋里的一切在眼,都成了不可言喻的恨。卓安一把扼住周辰的手腕,就让这血也沾了她的衣。

“我要带你离开,我一定要你离开!”

“你放开我!”周辰挣不开卓安,她越是挣扎,卓安就越是拽着她。

渐渐地,她的手腕没有力气了,最后,连剪刀也已握不住。

卓安拖着她出了屋。孤院门开,寒风凌冽,周辰一衣单薄,明月在天,风霜亦有。

诗文中的风月不是这般,是卓安给她的风月从来如此。

“敢问卓御史是打算抛弃贤妻,背弃家族了吗?”

天寒地冻,风霜凛凛,卓安一步微止,“我会给你安排去处。”

“然后呢?”周辰追问道。

“等你安顿好,我会来找你,我一定会来找你。”卓安奋力一拽她,她又朝后一退,只在尽力地与他僵持。

红梅树下,血染霜地,卓安一回身,尚有柔情。

周辰只觉他的柔情无比荒唐,“那么为了我,你打算和你的贤妻无儿无女吗?”

卓安一怔,此问也至他羞恼,“这不一样。”

“你与我确实不一样,你世事周全,想得多好啊。你是忠烈之后,我是罪臣之女,所以你要活着,我可以去死。你可以推卸罪责,我要替你顶罪。你娶贤妻,洞房花烛,我嫁了人,还要为你守节!”

寒风刺骨,也不及她字字钻心。

她在用一把利刃,剖开他的皮肉,刮开他的骨髓。在周辰的眼里,他所谓的真心才一文不值。

“你带我离开后,又想把罪责推给谁?全身而退后,一边哄骗贤妻,一边再来找我。日后你儿孙满堂,尽享天伦,想起时,来看看我,想不到时,就把我遗忘他处。你享尽人生,春风得意,却要我不如外妾。”

“你!”卓安愤慨无比,周辰的手已经几近麻木,她感觉不到痛,只感觉到了顷刻地松动。

卓安一拳迎在风里,打在了红梅树下,红梅未开,只有积雪落地。

他确实无法给她更多的未来,他背负着的家族不容舍弃,家族联姻,他的姻缘从定下的那一刻起就不由他改变,而他也学会了逢场作戏。

这一遭前来,是卓安不愿周辰葬送自己,更是他不甘。不甘她把心给了另一个人,而他始终未得她的原谅。

“你什么后果都承担不了,还想带我走。”一声嘲笑在身后传来,也是卓安终于清醒,他今日根本带不走她。

这一回,他彻彻底底地失去了她。

“我原以为你恨我凉薄,以为你不懂我的无奈。是我错了,你什么都清楚,”如此的话,周辰对方盈齐又该有多坚决,可就是这样,卓安才更加不明白,“那你为何不知,你与方盈齐在一起,也将一无所有。”

月下风啸,孤衣归去,唯是无畏,“我自己的选择,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愿意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