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臣诡辩,夫人解难(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3891 字 5个月前

丁齐志僵硬地举起手加额作揖,“大将军说笑,我等去不了那里。”

季汇亦同行一礼,“大将军爱说笑。”

二人发出笑声,僵硬又尴尬。

然又闻萧青严肃道,“与我共事,不就是上阵杀敌吗?”

丁齐志与季汇起身拜别,“大将军说笑,大将军在说笑。”

他二人转身而去,由管家再次送行。他们似受了极大的打击,行于庭廊之间,尚有一种不知身处何处,不知身为何人之感。

白雪皑皑,遍地苍茫,身处大将军府的二人行如幽魂。忽见雪中一点红,鲜艳多娇,他们方觉了这府内一点美景。

那迎面走来的美人,身着红斗篷,在雪中破开了白茫一片,如盛花映入眼中,美人又似仙灵不可方物,见之一目难移。

她一擡手拂去眼角雪绒,带路的管家竟也离去。大将军府中有此佳人,又叫管家忌惮,二人姑且猜测,莫不是煦阳长公主。

然此女忽而对他们一行礼,引他们同弯腰作揖。

她微微屈膝间,举双手在上,“大将军不敢在府内造次,就由我代大将军收二位尊官之礼。”

季汇存疑,“姑娘是?”

“妾身不过姬妾,转达大将军的话而已。日后大将军若有事找二位,自也会交代妾身。”

季汇与丁齐志互相打了个眼色,大将军好生大胆,在府内养妾。可美人如此多娇,即便违了煦阳长公主,也是人之常情吧。

“那煦阳长公主……”丁齐志不免问道。

她立刻一嘘声,一指在唇前停留,美目尽是张皇,“千万别被长公主听到,我是妾,跟她关系可差了。”

二人意会点头,交付礼物,忙是离去。

尚且观那二人被骗,回身间她入了宽厚的胸膛,被萧青捉了满怀,“和长公主关系可差了,不能被长公主听到,你这是什么把戏?”

苍婧藏身在他的斗篷里,擡头就可见一双俊目柔情如深海。

萧青拿过苍婧手中的锦盒,紧紧盯着他这位出了奇招的夫人。

苍婧道,“他们乃溧阳国相的长史和少史,文臣不盯丞相,却盯你,很是奇怪。我吊着他们,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原来是替我捉贼,不能被长公主听到。可我得捉你去见长公主交代交代。”萧青拉着她直往寝屋而去。至于那把剑,就扔给了府内的八材,让他劈柴去了。

八材还道,“这剑又不顺手,劈柴不行,剁肉包饺子也不行。”

屋内一棋过半,不相上下,还未有个终局。二人再度坐下,对弈不过片刻,萧青看此棋已入困苦之境,两面皆被困,难再行一步。

棋盘之难倒是其次,是这两处困境,尤如当今溧阳之势。棋上一面有困,另一处正在蓄势而发。

“是觉得哪处难?”苍婧察觉此棋局碰巧映射当前之势,故而萧青已无心在棋。

“为了避免伤及百姓,我们选择了一条围城之路。可韩邪呢?”萧青道。

孙尚失败了,他的失败是溧阳百姓的灾难,为了避免这场灾难,他们正在努力寻求围城。

可大平的大将军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当华明和方盈齐都失败时,最坏的情况就是鲁越,韩邪,溧阳同时发难。

听萧青所言,苍婧行一指棋盘中隐藏的一处危机,这里正如韩邪,“现三赤城已在我们之手,于你而言,南部最坏的情况就是攻城。一批快攻溧阳,一批阻挡鲁越,再不济,西边的李长也会做好准备进行支援。倒是韩邪,你有点不太自信。”

萧青取得了对韩邪的胜利,却为韩邪愁眉不展。苍婧想,是新任单于伏耶的缘故。

“确实我不太有信心。赵芒近日来信,韩邪骑兵时常在边境寻恤滋事。我让赵芒严守边境,莫轻举妄动,只需继续绘制舆图就是。”萧青说着眉间紧锁。

北部之地,在大平的舆图上只是一块空地,没有细致的城池分布。和韩邪对战,就像雾里行径。萧青让赵芒去守北地,就是为了绘制韩邪的舆图。

韩邪之势最为不利,那里草原荒沙。那时进入蛟城若非伏耶带路,他们会在一片荒漠里迷路。故而现在要探清楚路,赵芒性子沉稳,可以耐得住。只是赵芒可守,却难攻。

“他这是向溧王表明,他在相助。”苍婧点着那一子道。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言说那北蛮之处,就有困苦,萧青剥了个橘子,直起身喂给了苍婧,“伏耶这人说话半真半假,就算他和溧王他们同盟,也未必真的同盟同利。他看不上溧王,也知道溧王难成大事,与之联盟,应该是图到了些别的。”

橘子苍婧尝得甘冽,萧青却被酸倒了牙。奕棋观势,一颗果子竟更赠了酸楚,只待嘴边一颗甜杏干入口,他方是舒了心。

爱妻尤在身侧,萧青便只手拉过,不让她走了。她只好与他同坐一起,一起观着棋局。

苍婧又指另一处已经彰显的困境,“他看不上溧王还和他同盟,是因为没什么损失。韩邪在北方,溧阳在旬安以南,离韩邪远之又远。与之同盟,又不可能派兵到溧阳,顶多派些小兵扰扰边境,以示相助。若说和溧王同盟的好处,”苍婧思之片刻,双眉一凝“难道你认为是舆图?他学我们了?”

萧青有一趣闻,想起也不知该不该笑,与苍婧道,“前方探子曾说,伏耶自当任单于后,很喜欢看书,还抓了几个大平的读书人。他好像在学大平之学。”

苍婧听罢,颇为诧异,“韩邪学大平之学,实乃怪谈,以往他们只知蛮横无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也与他说过这句话,他记下来了,”伏耶行事出奇,萧青不觉奇怪。只是萧青难免想起伏耶笑中带阴,总思诡计的模样。

一次交手,伏耶算计诸多,故意等待被俘,借他人之兵,夺下单于之位。此人心思难测,防之难防。

“伏耶知道赵芒在干什么,他甚至可能还在等赵芒绘制完成。他自己不绘舆图,等着我们给他绘一遍,他也知道拿别人的舆图。”萧青如此猜测。

伏耶就是这样的人,小聪明很多。

萧青一手盖住了溧阳这处困境,他想当南边的兵马都在围堵溧阳时,伏耶应该就会动手了。

“我问过陛下,若他是伏耶,他该如何。”萧青靠着苍婧,长作一叹。

这般撒娇,定是困苦未解,苍婧侧头问,“你觉得陛下所说,和你想的不一样?”

萧青的鼻尖正贴着她的脸颊,他点头,趁机蹭了蹭温存,“他说我不懂君王。”

就算是撒娇,苍婧还是秉公正言了一回,“这回陛下有理,你让他当伏耶,他不翻你白眼就不错了。”

萧青贴着她的脸,半分不肯让步,“凭什么是他有理,而且他翻我白眼了。”萧青就像是告状一般诉着委屈。

苍祝问他,“你怎么不当伏耶?”

他说,“我当不了君王,我当就是昏君。”

“为何?”苍祝问。

“爱妻在侧,我不想早朝。”

萧青一语过,苍祝眼皮一翻。

这会儿苍婧也翻了他一个白眼,他还没有觉得,“我让他当伏耶,就是想虚心受教一下。伏耶不是单于的时候,我倒能猜猜。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都是一国之君。我当不来君王,想听听君王的意见。”

苍婧评不出这理,但凡换成别人,定然被轰出了圣泉宫。一个说话不讨帝王喜欢的人,却还能得帝王解惑,想苍祝对萧青不拘一节也是习惯了。

“那我可难了,人家说帮理不帮亲,你们两个都有理,我该帮哪个?”苍婧脸上怪是痒,她一手推了萧青,他却顺势倒下,还把她带了下去。

萧青甚是无辜,“你推我干嘛。”无辜之人,紧搂着她就是不松手。

今日他好生耍赖。苍婧捏着他的鼻,作了一气,“明明是你故意的,恶人先告状。”

“我就做恶人。”萧青一手揽着她,一睹芳容,时时皆是心动,是贪图了一时悸动,因为心有彷徨。

苍婧一偎他怀里,“那你说,陛下说的哪里有异,我再看看帮谁。”

“知我者,莫过婧儿。”

苍婧枕着他胸口,听他娓娓道来。

苍祝当了一回韩邪单于,站于舆图之北,虎视眈眈地盯着大平,“伏耶上任是在大败之后,最要紧的是巩固权势。所以,他需要一场胜利,而且是必须要拿下的胜利。”

苍祝当时指着韩邪西南处的一片地域,“我们大部分的主力都在他们南面,他们从西南方向朝我们攻来,可以拿下一大片城池。”

但是萧青盯着苍祝所指之处,一言不发。

“我是在想,如果伏耶不只是想要胜利呢,”萧青当时落了颗棋在韩邪西南处,“如果是他还想要别的呢?”

萧青脑子里都是舆图。舆图之上,韩邪之兵从东而出,南下而来,这一条路他们可以进来,一直南下……只是在没有能力拿下整个大平时,这条路进的来出不去。

苍祝当时不予茍同,他提醒萧青,“你不懂君王,背篓持杆的冒险之徒才会一探此路。韩邪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单于能撑下这么大的胃口,何况伏耶一个刚上任的君王。他最需要一场胜利,只有一场胜利才能换来威望。”

萧青也觉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帝王之术他不懂,但若说受教,萧青还是有异议。在苍祝眼里,伏耶现在南下是没有意义的,因为他一定无法获取胜利。可在萧青眼里,伏耶就是一个冒险之徒。

“一个能借他人之手夺取王位,杀尽兄长之兵的人,真的会考虑有去无回这件事吗?是我不懂君王,还是伏耶不是寻常君王。”萧青无法做出判断,因为对手是伏耶,一个必须警惕小心的人。

苍婧但觉背上的手越发紧蹙,她一触他的脸颊,以慰其不安,“你担心伏耶在西南作战时,又派一路兵马南下,要来旬安?”

“如果是这样,伏耶在西南会故意引发大战,引我们兵力皆去那里。那时候才是最危险的,因为他手握大平的舆图,”萧青望着屋顶,犹如望着无法窥破的天空,“毕竟我去过蛟城,是我逼他带我进去,于他也算耻辱一件。他派人来旬安,就算不赢,也是打了我们脸面。”

“陛下所言虽有理,但他没有见过伏耶。唯独你见过他,和他交过手。你是大将军,你所想所忧与陛下不同,你要相信你自己。”

萧青双目一定。他坐起身,在棋盘上行出一子,只断那韩邪南下之路。

苍婧见他出棋,又行一子,“此棋我要赢你了,你还不想想招数。”

萧青望佳人,譬若冬日逢暖阳,“棋是死的,让给你。”

棋是死的,棋局也总有规矩。但人是活的,战场也没有那么多规矩。此棋在他心中,早已是解了困境。

萧青的手在她腰上,还未松开,“让你赢,是否可讨点赏。”

可不知她竟顺势一吻,让他顷刻不知所措。她抢了他的先机,让他无机可趁。

“果然走大将军的路,就可以让大将军无路可走。”苍婧美目含光,一份流盼,一份盛势。

“纵然熟读兵法,末将还是不及长公主。”可萧青并未放手,一俯身便将她放倒在坐塌。

她双手在他肩上一抵,“我不是召过你了?”

萧青自是承认她未食言,可他又道,“可你不是说,我会自荐枕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