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弃子,在旬安这么久,何人挂怀?告诉他们他还在,就是告诉他们,旬安的脚步正朝他们而来。
斩断溧阳的羽翼仍在继续,整个大平的南境都在慢慢收回把控。
以舆图为棋盘,圣泉宫里君臣正在下一盘棋。
苍祝摆着一盘棋子对着溧阳之地悬而未下,退而求其次,“接下来是要围城。”
萧青一指舆图上的燕州,“燕州献地后,溧阳周边的城池人心不稳。如此,兵马就向溧阳周边城池驻扎。”
苍祝迅速以一子落到三赤城,“可以再弄出些风声,以乱人心,此事需要有个名头。”
萧青信手捏来,“婧儿拿了封血书,就顺着此事,让三赤侯府里的监军士去三赤城的太守那儿,说长公主因三赤侯之信大发雷霆,府邸罢建。让三赤城的太守去溧阳求救。三赤侯占了名份,要出点力。”
萧青摆弄着棋,苍祝觉着醋坛子的味道真大,“那再姑且再透露一些情况给溧阳,以做威慑,再搅乱搅乱溧阳的君臣之心。”
萧青又举棋至溧阳,“等鲁越的消息一来,我们就从三赤城进入溧阳,兵临城下。”
苍祝又拿一子落入鲁越,“希望那里是个好消息。”
大平南境以煦阳为主军营,溧阳周边城池皆扩军营,溧阳被围城孤城。不愿行最下之策,故而苍祝耗费了极大的心力,人力,财力去部署了兵马。
在度日如年的等待中,丞相杨贺递交一封鲁越丞相吕庆的求救之信。
“鲁越太子忤逆不孝,秘集朝中之兵,欲行宫变?”苍祝十分怀疑,“鲁越丞相吕庆,是个对鲁越忠心耿耿的臣子,当日亦是他亲自出使,来大平搬救兵。此人是个善于周旋,话不可尽听之辈。”
“单说此信丞相对丞相,吕庆分得很清楚。他看起来又想借大平的手,把鲁越太子铲除。”杨贺道。
“你说是鲁越太子一人与溧阳为伍,还是鲁越王也有其心?”苍祝越观此信,越是生疑。
杨贺细思前事,不禁有所深虑,“陛下是说,从鲁越王递信出使开始,就是一场算盘?”
苍祝晃着手中之信,冷眼道,“此信不来还好,一来朕就觉得古怪。诸多事皆是这鲁越丞相所布之棋,鲁越王派使臣出使,恐怕就是在引鲁越太子上当。”
香炉生烟,迷人之眼,朝堂之事,无论是何地,都如烟雾看花。
杨贺踱步几番,“可鲁越太子上了他们的当,派了使臣暗杀平南公,这也便不是一个聪明人。陛下要留他吗?”
苍祝浅笑,就是不留之意。
“吕庆这个人隐匿于后,是鲁越的得力之臣,最会审时度势。无论是与溧阳结盟,还是与朕结盟,于他而言最好是得两份好处。大平长久不安,于他们最好。朕偏不让他顺心,也要他们江山不安,”苍祝押下此信,思之片刻,问杨贺,“方盈齐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杨贺领会其意,“差不多了。”
苍祝拟下一令交给杨贺,“那就让他快快出发。”
方盈齐得了杨贺带来的圣令,要他即刻出发前往鲁越。
方盈齐接此令,就去一别周辰。
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鲁越,是大平国主和一个质子同谋的条件。
方盈齐以平南公的身份回到鲁越。同样,也是以鲁越世子的身份。
临行在即,方盈齐眷恋一望周辰,“你等我回来,我回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夫人。”
周辰短暂拥了他一下,她在方盈齐面前,总显得不善言辞。既有担心,又不愿多想。
过去之事,他不愿与她提及。他始终没有告诉她,他是怎么知道她的。
“往事多伤怀,莫问过去,只问来日。”他就是这般说的,可他口中的来日,周辰还看不到。
今朝离别,她担心他安危,对于他许下未来的许诺,她并不想听,“有鲁越丞相相助,一定事半功倍。你若是回不来了,派人和我说一声就好。”
周辰不知是否还有来日。
鲁越有易主之危,丞相吕庆不想要太子为政,鲁越王又垂垂老矣。吕庆最好的选择就是鲁越王的孙子,方盈齐在鲁越的那个儿子。
可方盈齐此去,自然不是为了让幼子登位,因为他亦可继承王位。所以周辰并不确定,方盈齐回到鲁越后,还会来大平做回质子吗?
她已做好了准备。
她无畏无惧,好像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回不来。
他拉进了她,“我会回来接你的,我只有你。”
唇间一道热息纠缠,她像被拽入了深海无法呼吸。
方盈齐大胆了一回,就在临别之刻以此证明他得心。
他的吻拉扯着她难以平静的心。
在窒息之间,又在难舍之刻,方盈齐贴着她的额,对她道,“我一定会回来。在鲁越我没有女人,也没有儿子,他们是太子的。是他闯出了事,压在了我的名下。你明白了吗?”
他转身而去,她恍然而惊。情深难顾,出发在即,只贪了片刻温暖,留了一份念想。
周辰终于体会到为何双全难矣,又为何连苍婧也不知如何双全。
谁能替谁做下决定,目送夫君踏上战场,最怕的是揪心的等待。
周辰留在大平,等待方盈齐胜利的归来。当然,如果方盈齐失败了,周辰也没有价值了。
这就是方盈齐给自己留下的软肋,他要接回他的妻子,他就必须活着,并且是要取得最大的胜利。
南境之处,所有与溧阳有关的城池都在闻风而动。
溧阳王城还在静待,国相当朝宣信,太后当堂撤国相之职。朝中从此无需有国相,一切事由交于太尉处置。
溧阳朝堂后宫都由李温、李合把控着,他们已经达成了梦寐以求的心愿,只手遮天,独揽大权。只恨此处,只是个小小封国。
此封国王城正值一场临盆,行宫内传来女子的哀嚎,稳婆喊着,“夫人,用力啊!”
繁衣金饰的妇人在殿里等候,鬓髯须白的溧王亦在一旁侯着,殷切等待着他老来得子的喜讯。
李温淡漠望着,就着帘子的影子,可见一孕肚隆起,稳婆正在接生。
帘内痛嚎不止,但不见婴孩落地。
李温直问,“到底生不生得出来。”
稳婆回道,“不行啊,还不行啊。”
长夜漫漫,只闻哀嚎,等了许久,终于听到稳婆说,“孩子快出来了。”
眼看着孕肚缓下,李温对溧王吩咐道,“若是女儿,倒可活命。若是儿子,弃母留子。”
婴孩的啼哭声在殿内响彻,溧王惊恐不已,“太后这是何意?”
“哀家是为新帝着想,你登位之后,江山美人应有尽有。可这个女人若是凭着儿子为祸太子,霍乱江山,陛下岂非后悔莫及。”李温压着眉目,直叫溧王胆寒,然其所言,又何尝不是溧王深惧之事。
稳婆掀帘而入,其所抱婴孩为一女婴。
李温嗤鼻转身,“算她命大。”
此夜皓月在天,和萧如丝生产那一夜无异。李温见此明月,心有哀愤。
但凡苍祝当时心软一刻,但凡她早一点出了长寿宫,萧如丝生产那一夜,就是改天换地之时。根本不用想什么去母留子,只要把他们斩草除根就是。
溧阳王城的宫殿终归是小,不及旬安的长寿宫。
李温回殿,一阅彤史,见太子妃新婚以来皆是无幸,“溧王太子和哀家作对,他想自认为王,不受哀家把控,此人弃之也罢。”
“姐姐,溧王他未得儿子,此人弃之,我们如何得一个幼子,”李合但劝李温,“我们现在需要一个幼子,一个从小由我们教导,听之任之的孩子。他将和你的小儿子不同,他只听我们的。”
高位不可尽兴,华服不可愉心,李温合上彤史,“你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她不可以当王后吗?”
“你怎么想到她了,她不甘愿在旬安冷宫待着。”
“那臭丫头的行踪可有人看到了,她一直在骗我们。”
李合但有犹豫,“你要把她抓回来?可溧王都老了。”
“老了不是正好,你的外孙登位更快,”纵居金殿,李温莫过冷视,“哀家告诉过你,皇家姻缘,从来不是为亲,是为利。如今你的女人无用,你不也弃了她。”
李合心下一横,“也罢,谁叫她只是个女儿。只要生下溧王的儿子,千秋大业就在眼前,”那才是至高无上的权位,唯一碍眼的就是旬安城,李合便狠了心,“那么你的小儿该如何,他围堵我们,我们如何反击?”
李温丝毫无惧,“他和他父亲一样,总觉得自己是仁君。做仁君最是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