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相左,圣心难安(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3590 字 5个月前

“他不肯告诉我,说是个惊喜。但他日子定好了,是八月三十。”苍婧唯有说到此刻时,才复了笑容。

“他还不叫人插手,我与陛下说派些人帮忙,陛下就说随萧青。”萧如丝托了托玥儿的脚,这孩子调皮好动,没抱几下她就想脱开大人的手。

苍婧擡了擡手,直把玥儿抱紧了些,时也满腹疑惑,“这像是陛下会说的话吗?”

“这就是陛下跟我说的。”萧如丝肯定道。

“最近我就很少见陛下,往日他隔三差五就来我府里,总觉哪里怪。”平时还有点嫌苍祝来得忙,现在苍婧觉得冷清,可说不上怪在哪里。

“兴许是摆谱呢,”萧如丝倾身到苍婧耳边,“毕竟他不是很愿意让人压辈分。”

说罢,二人皆忍不住一笑。

“玥儿啊玥儿,你可别学你爹爹,整天就摆谱。”苍婧把玥儿的脚往上一托,好叫她乖乖躺在怀里。

“呀呀。”玥儿叫了一声,声音还很急,蹬着她的腿。

“呀呀。”苍婧学着那声直朝玥儿一唬。

玥儿双手也张开了,“呀呀呀!”

苍婧拉了拉她的小手,“呀呀呀?”

“呀呀?”玥儿声微顿。

萧如丝被儿语环绕,都觉得整片人世幼稚起来,“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可苍婧还不觉幼稚,“呀呀呀呀。”

玥儿咯咯笑了。

宫中就那一处是笑声,另一处僵得很。一身盔甲,一身皇袍背对着而站,各自不知说些什么好。

太久的沉默让萧青领会到什么,他的目光终于落到了舆图上的煦阳城。

日光的影子陡然变了,舆图上映着萧青的影子,苍祝眼中的余光捕捉到了。

“八十万大军壮阔在眼,朕虎符在手,拥兵在握。在天下大势面前,溧王和其他亲王真的敢妄动?他们手下都是些囚夫恶犯,乌合之众。”这话说着,其实虚得很。苍祝在为自己掩饰。

“陛下说我妄议就妄议吧。既然陛下要先建军营,筹集人马,就按陛下的来。接下来我要办婚礼了。”萧青妥协了,他领略到了现在的不平凡。

“你就不能公私分明吗?”苍祝走远了些,拿上扇子扇着,一时还恼急了。

然萧青问,“陛下分得很清吗?”

“你……”苍祝又有一种被萧青看穿的感觉,这滋味委实不好,特别是现在这个时候。

“婧儿总念叨着你是不是有困扰,我看你是有点奇怪。反正我管不了你,可你不能耍赖,说好要把婧儿嫁给我的。”请帖从萧青怀中掏出,放在案上便走了。

苍祝一人站在圣泉宫里,看着案上的棋盘和舆图。萧青的军营调配已经在眼,那是滚滚分散的大军,遍布大江南北。

“朕要的是大军在手,他却要分天下兵马,为何他就与朕所思不同?”苍祝回首看看虎符。

至高的兵权虽然在手,但是萧青的提议让这座虎符变得轻了许多。

拥有天下兵马的大将军啊,打仗的时候有用,不打仗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如果他是一个在大江南北都可一呼百应的大将军,那是多么可怕。

太多的前车之鉴应证着,绝对不能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兵权。

棋子又占着煦阳那块地。长公主的封地,多一座军营,长公主又和大将军即将成婚……

“真的是朕固执吗?”苍祝一捶案,已难以分辨自己的心。他只是强压着那份不安,“嫁就嫁吧,娶就娶吧。”

此夜里灯火通明,萧青拿着一本兵书,在床榻上看得认真。

苍婧在一旁吃着葡萄,喂萧青好几口,不知他尝到味没有。

这夜里,军营正有一场波澜。

人马重整的军令一下,军营的兵马都被打乱。同理,赵永在东阔军营的同道者都没了。他笔下的另一本弹劾奏书只能藏了起来。

东阔军营里涌入了些许随同萧青作战的将士,他们听到谣言就在军中驳斥,“大将军有言在先,速战速决,穷寇莫追。王将军因追杀出去才中修季埋伏。他死前是英勇之士,高呼有愧。何来大将军谋虑有错?”

将士又对撺掇的赵永极为不满,皆道,“他若能做到大将军那般冲杀在前,等将士饮完再食,他们就认他做军营将军。”

赵永妄言一下被戳破,营中之将不知此次对战韩邪诸事,皆由行军兵将诉尽。

大将军为人仁厚传遍军营,东阔军营又复往日,赵芒松了口气。

赵永一瞬就成了独身一人。

这天地间的变换只在一瞬。夜色依旧宁静,兵书依旧在手。

苍婧放下了葡萄,顺着萧青胳膊下的空档钻进去,看看他到底在看什么。

她发上的香贴上了他的薄衣,他唇角一笑。虽是认真观摩着兵书,也纵容她过来。

苍婧起初一目十行,可就这一页,萧青一直不动。她就又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他还是不动,这一页,大抵看了一盏茶的功夫。

苍婧忍不住望望他,他仍然目不转睛盯着书。她就在书和萧青之间来回眺了好几次,最后发现他盯着一句话:“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注:出自《孙子兵法》)

她指尖盖在这一句上,这才叫萧青神思归来,低头一望怀中人,“做什么?”

她明眸极澈,“你可是想要弥补此战不足之处?”

萧青一搂佳人,“什么都瞒不过你。此次损兵极大,是我调兵遣将还有所不足,所以在想如何弥补欠缺之处。”

“我看你有所执着。你只是一人,就算把自己变成神,也难抵千军万马。”苍婧抽去了他手中的书,随意翻阅了起来。

萧青心事被看穿,便把苦恼吐露,“因王将军被修季斩杀,一路兵马被歼。我有所愧,才执着于自己的调兵遣将之策上。”

“可你不该愧在自己身上。”

“我看夫人早已熟读兵法,不知夫人可是有所见解?”

“我是纸上谈兵罢了。你自省自然是好,但作战还有你的将士,是否也需解决他们身上的不足。”苍婧看兵书未能看进,便将书还给了萧青。

就在接过书时,萧青茅塞顿开,笑道,“从将士身上寻觅不足,补缺查漏,再制练兵之道。”

“长胜之机,皆在于你。”苍婧又是一望他,目中柔暖万千。

萧青又何曾舍得再困于执着之中,还是眷顾了一番身旁之人的柔情。

她突然发觉他锁骨处有一条疤,她便伸手一触。

他马上道,“你可别闹。”

苍婧很是无辜,瞪大着眼睛,“怎么每回你都说我闹,明明是你自己想歪。”

“我……”一时之间,萧青又无法自证清白。

“我问你,这里何时多的疤。”苍婧点了点他的伤疤。

萧青低头看不到,他的锁骨出正横着一道三寸的疤痕,他寻思了片刻,“许是打仗的时候不小心伤的,我未曾注意。”

未曾注意,苍婧听了就犯愁。

“你让军医多配点治伤的,去疤的。你和襄儿两个人,到时候跌倒损伤多了去了,”苍婧想把这疤抚平,越抚目中越多怜,“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回来就带伤。”

萧青彻底放下了兵书,“尽说我,不说你。我回来也没见你好。”

苍婧似被抓了个罪证,“可我想你啊。”

她说想念,他迷了三分心思,可还牵扯着理智,小心问,“想我归想我,怎么听着还有点搪塞?”

她有点牵强附会的意味,似乎是知道他爱听,便说了这个理由。

“搪塞归搪塞,可想你是真的。”她倒也不否认。

在输赢这件事上,她总要占个上风。论事终是她赢,萧青说不赢她,便索性得寸进尺,“那比起想我,有没有更好听一点的话?”

这难倒了苍婧。她寻日说不来这些好话,就一把抱住他,再次认真道,“我想你,一直在好好地等你回来。”

她说得真诚动人,她怎会不想他。她还怕他回不来。自历萧青一战韩邪,苍婧多了那种提心吊胆,多愁善感。

可她又是个要强的人,总能把这一处软弱藏得好些。此刻萧青在,有点藏不住。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就是念起那段没有他的日子多冷。

萧青不住抚着她的背,“不好的事就别想。”萧青想给她一点暖。同时战场的岁月滚滚而来。他心底的一处从来为她牵挂,可他回来看到的又是什么?

“不好的事都过去了。但我希望每次想你,你都能平平安安地回来。”她依然在说着他。

“我念着你,自然是知道好好活着回来。”他以一吻以赎相思,告以最真挚的爱。

可她觉一吻不足矣,搂住了他的脖子。

唇齿间呼吸渐乱,他的耳根已热,却在吻后一擦她的嘴角,“这下不是我想歪吧。你悠着点,别乱闹。”

“我闹什么了,愿者上钩。”

“我愿者也不上钩。”于是,萧青转身就睡下,留她一人,还委实不习惯。

她一脚搁在他的膝上,晃了晃脚,“你真的坐怀不乱?”

美人多娇,这可是尽扰他了。但萧青拂下了她的双足,“每回都坐怀有乱,我好歹留回刚正清白。”

她的目光带了些凌厉,“好,留回就留回吧。不过你带了伤不自知,我得查查你别处还有没有伤。”

他眼神游离着,“正经查?”

“正经。”她郑重道。

他赶紧拉了拉衣襟,“查归查,但说好了,要讲规矩,我留着刚正清白娶长公主。”

“你又想歪,本宫就是在和你讲规矩。本宫的规矩得先验身,”她看他眼神一瞟,就端正地坐起,以示刚正,“不然你左一道疤右一道疤,我不满意怎么办?”说罢她举起手,“赶紧的,我不上手。”

她一证清白,他便起了身贴了过来。本是安静的夜色,传出些心跳的沉沉绕绕来。

“哎,正经查,讲规矩,留刚正清白。”她提醒道。

萧青的气息已吹在她脖间,“你验身是怎么验法?”

苍婧啧啧一笑,“大将军,你这样乱想是自投罗网。”

他眼眸若有似无地一敛,“那你收不收网?”

时光成片刻永恒,不尽如人知,不念想岁月,以长久的相思赎了一场罪。唯独是这夜色,再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