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母和解,苍婧难解(2 / 2)

一生反骨 骨焗 3824 字 5个月前

宫巷狭窄只是此时,可天空一望无边,它才是生命的宽广。

萧青带着苍婧朝着那份宽广走去,他们行向宫门。

“人生可能就是一环扣着一环。之前发生过的事,不知其意,但到了一定时候,都是意义非凡。”

苍婧一手划向天边飘过的云,一边道,“我也觉得每一件事都有意义,特别是遇到了你。”

云朵飘来骗去,层层叠叠,在一片天空上,总见不同风景。苍婧指到那一片的云,萧青就看向哪一片。

“世事千变万化,”萧青说着这云,云又散了。世间百态,风景万千,萧青又生一意,“你说,会不会这些事到了生命的尽头,又会是另一番意义。”

“这倒是有意思,”苍婧甚觉有趣,“有些事还会超过生死,永远流传下去,世世代代。”

“那你说,我们的事会不会也流传下去。”萧青徒增畅想,“下辈子我们再见时,看到这辈子的事,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这可很难说啊。后世的记载不一定准。也许下辈子看到这辈子的事,都没个准的。”苍婧道。

“难道还会把我传给别人?那你不是会骂死我。”

苍婧忍俊不禁,“历代流传的史册都是人写的,大将军再行得端坐得正,稍微有人使个绊,流传下去的全跑偏了。你若指望人家记你一点好,还得通融通融。”

“还要这样吗?”

“人有七情六欲,如何能如实地记下另一个人?”苍婧给萧青掐指算了算,“你如果要他们记你好,最好从现在开始,给史官些打点。你这一辈子少说得花个千万金吧。你说为了下辈子我念你个好,你是不是要消点财。”

“我可不要他们写我多好。不过到了成婚那天,我得叫他们写上,萧青尚煦阳长公主。这个金我乐意花,”萧青勾起她的一指,“这样下辈子再见,你也不至于说我是别人的。”

他勾着她的指,甚是腻歪,她早习惯了他这样。

“那我再选块皇陵吧。我比你大些,按理是我先走,到时你需得拿了我的遗嘱给陛下。这样你百年之后也会葬在那里。史官就会写:煦阳长公主与萧大将军合葬。”

那若是另一个结果也不用他了,她定会与他合葬。

论及生死,已成了常事。只是他倒没想过,她把自己的后事都定了。

“我以为我已是世上对生死最看淡之人,可没想到你和襄儿都想的比我还远。”

“襄儿那么小就想到生死,是由着我的缘故。我从小就知道,生死有命,强求不来。可我看得淡生死,但看不破生离死别。”

“我又何尝不是。遇你,已是不舍。”

生死于他们,超过了生死的本身。可因为相逢,生死又有了不同的意味。萧青只愿这些事能晚点来,他这条命向苍祝借过,却不知能向上天借多少年。

“生死不可强求,但人生在世,有些事是可以强求,”苍婧学着他,把他的指勾了过来,“比如我今世就强求一点,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

他这好强的公主总是让不得半步。也就是这份强硬,他相信也没人敢把他写给别人。

“我能遇你,幸甚至哉。”萧青道。

她回道,“与君同心。”

阳光缕缕照在青黑色的砖石上,双双人影略过,似惊鸿过人间。狭窄的路到了宫门口,迎来的就是广大天地。

与尔同在,与子同心,人生得意莫过如此。

云风而来,云散而去,温泉行宫的那一头。也有两人出了囚地。皇城军放她们时,她们路都走得虚。

司马长君经千金之赋,引帝王之怒,罚之千金。他又成了当年那个身无一切的旬安才子。他回到原点,已是白发绕乌发,无当年豪情壮志。

公主出生,应了胎梦。苍祝相信那是月上小仙娥真的来叫他爹爹了。他紧赶着发了喜礼,特意传了口谕到大将军府,“四份礼,可别忘了。”

于是乎,大将军府的梧桐树下多了一个冥思苦想的人。他想得都快昏了脑子,还没想出要送什么礼。

“送礼太难了。”一声长舒罢,树荫里透出的阳光被挡去。

萧青困顿睁眼,就见美衣翩翩,佳人如画。他勾起裙上一缕轻纱,遮了遮被太阳照着的眼睛,“婧儿,我想得头都疼了。”

那美人只是弯腰细观他的无助,一脸幸灾乐祸,“原来还有难倒大将军的时候。”

他两手抓着轻纱,薄纱覆面时,仍可见佳人,他便眨着眼偷看美人无情,“送不好礼,姑父也难当了。”

美人却道,“我可是选好了我的两份礼。”

“可是什么新奇之物?”

“寻常之物。”

萧青觉得他被逗了,松了她衣角,就在草地里捂脸翻过身去,“不可能。”

苍婧忍不住轻笑,“你平日聪明,这个时候被陛下将了一军。”

“什么意思?”

“你的聪明脑袋多厉害,自己想想。”

萧青就卧在那里不动,抓着头不言一声。

那是个可怜的迷糊人,苍婧等了许久不见他出声。就走近了些,谁知立刻被他一擒在怀。

“欲擒故纵的本事,你倒是用得顺手。”苍婧被他拥着,腰间的手可是紧固。

“那以后长公主莫要轻敌了。”萧青抱着她,只依着衣香便好。

苍婧就着他的臂弯靠下。随后躺在他膝上,以发轻挑了他的下巴,“看来以后我得勤学兵法。你和襄儿都会兵法,那我岂不是被你们糊弄得团团转。”

他忍不了这痒,颇愁又怨,“婧儿聪明,兵法手到擒来。可我连个礼都想不出。”

苍婧拨弄一缕发丝,拂过萧青的嘴角,“你还真当陛下缺稀罕物,来考验你呢?他就是替玥儿要四份祝福。这孩子得来不易,福多傍身才周全。”

嘴角痒时,萧青忍不住一咬,“原来意在此啊。”

苍婧晃了晃身,“既然大将军解了愁,可否放了我。”

若要放美人,大将军还是得想想。萧青看了她好半会儿,才道,“不舍得放。”

后日,苍祝收到了四份礼。

姑姑赠玉如意一对,姑父赠玉马一对,贺小公主一生如意,自在天地。

舅舅赠长命锁一对,舅母赠凤凰金花簪一对,贺小公主凤凰来仪,长命百岁。

四礼至皇城,萧如丝闻之便道,“这礼俗得很。一来陛下收了四份,二来陛下肯定会说没什么新意,比不过他的。”

“还真被你说准了,萧青也不管,就是强送了礼。”

床榻旁正是苍婧,她晃着拨浪鼓逗着小玥儿。已睁开眼的小玥儿调皮又好动,看着拨浪鼓张着双手,一副跃跃欲试之状。

婴儿纯净如一汪明月,抵消了世间很多烦扰丝。

“玥儿啊玥儿,以后长大了,就能见最好的世间了。”苍婧忍不住对玥儿道。那一双生来凌厉的眼睛,多了几分温柔。

“等玥儿满月的时候,就去看舅母。”萧如丝轻轻拍着玥儿,她低头间细眉弯弯,眼中多是慈爱。

那就是母亲对孩子的模样吧。苍婧有点羡慕。

“玥儿眼睛像你。嗯,好像鼻子嘴巴像陛下。”苍婧细看着婴孩,忆起自己就是遗憾。

那时候苍婧就没有好好看过程襄,现在也看不到了。

这份伤悲不合时宜地撞着心扉。

可萧如丝已是不同,脸上都泛着幸福,“陛下是真疼玥儿,以前都是我多虑了。”

“我看陛下就是偏心玥儿。”苍婧道。

萧如丝随着她笑道,“陛下的心思总藏着。他还不好意思说,希望你们赶紧成婚,和和美美的。”

“我真想你出了月子再办。这样你和陛下,还有玥儿都可以来了。”苍婧拿着拨浪鼓上下一摇,却见萧如丝沉了嘴角,“你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我不来你还不能成婚了吗?”

“我就是想想罢了,如果你和玥儿能来该多好。”苍婧轻碰了玥儿的手,玥儿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

那小小的人实在太可爱,苍婧看得都移不开眼睛。

瞧着一个长公主和一个小公主在一旁玩,没个大人心性。萧如丝开始操两分心了,“我生玥儿的时候,陛下差点就走了,他被你推了回来。我就在想,一定是因为你生孩子的时候没人陪着,所以知道没人陪的滋味。你不要再亏待自己了,赶紧和萧青成婚吧。你不知长寿宫哭得很凶。你再拖,太后一出来,我怕又节外生枝。”

苍婧听到太后,眉目复了些强硬样,“陛下已经紧赶着让少府备起来,你好好坐月子,别瞎着急。”

萧如丝左右觉得不安,“少府乃九卿之一,掌宫中内务。骨子里和朝堂那帮人一样,办事怎会贴心。你们的婚事我让长姐帮衬着点,到时候别手忙脚乱的。”

“好啊,她办事妥帖。还有你妹妹素儿,叫她一起帮忙吧。”

萧如丝本是带笑,此时却有些尴尬,“素儿她儿子叫什么,我都没问过。”

“叫常寿。”苍婧道。

“听起来就望他长命百岁。”

苍婧看她念着萧素儿,就多言了一句,“有个算命的说他命中带凶,便取了这名。”

“算命的术士哄骗人罢了,她就是容易被骗。”萧如丝虽是低斥,可那挂念的神色是骗不了人的。

苍婧直把拨浪鼓晃到萧如丝眼前,“明明记挂着她,还嘴硬。”

哆哆的鼓声直敲心头,拆穿了萧如丝的嘴硬。一阵婴孩的叫声,又直扰了萧如丝。

“当了母亲心性就不同了。以往觉得她不争气,可想想要她落了孩子,是我当时为难她,”萧如丝轻拍着玥儿,落了一道泪。她擦了擦,颇显无助,“如今再想想我母亲,我也难怨她了。”

苍婧拿了绢给萧如丝,“你们都放下了和你们母亲的怨怼,那是好事。”

萧如丝手攥着绢,望那公主已觉不同,“以前我绝对想不到你会说这些的话。”

“和萧青在一起,我确实变了许多。”苍婧已能感觉到,她也会有意无意收起一些性子。

苍婧多了柔和与温婉,性子少了尖利,待人不再冷冰冰的。

可有一事,她还未变。

一场生命的诞生,让他们都已经放下了对母亲的执念。陛下也好,萧青也好,萧如丝也好。

唯独苍婧没有。